婚事

文／韩保柱

 1998年春天，马家河煤矿。

 采煤四队职工苏一锤的儿子苏二蛋和“一根筋”的女儿香草相爱了。“一根筋”王玉河不愿意这门婚事，就向苏家出难题，苏家必须拿出1万元作为聘礼和给闺女买下“四金”（ 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金手镯），才肯将香草嫁给苏二蛋。20世纪90年代的1万元，在矿区那可是天价聘礼。

 苏家无奈，只能向亲朋好友们借钱，可就是借遍亲戚朋友也凑不够1万元彩礼钱和买金首饰的钱。

 在媒人三番五次的上门说和下和两个孩子的苦苦哀求下，王玉和总算松了口，聘礼减半，“四金”变“三金”，同时还提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要求，就是和苏一锤来一次回收柱梁的比试，如果苏一锤能赢，他就没有任何条件同意这门婚事，婚礼按照矿区的风俗一切从简。

 苏一锤和“一根筋”是在3年前一次收顶工作结束后结下的怨仇。工友们走在升井的路上，说着酸段子。在这个只有男人的世界里，说酸段子既解乏又能排除寂寞，什么酸话都说得出口，班长问赵友亮为啥今天来迟到了，赵友亮嘿嘿一笑说，眼看就到上班时间了，媳妇哼哼唧唧抱住就是不让走，非要再恩爱一番，就这样班前会迟到了。在工友们的笑声中，苏一锤就问“一根筋”被钢丝绳伤了下体后还能不能过夫妻生活，“一根筋”翻脸生气地把苏一锤骂了一顿，丢了面子的苏一锤在工友们的起哄下，把一根筋跨越钢丝绳时，怎样被拉机头的钢丝绳伤了下体，今后可能没有生育能力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还开玩笑说“一根筋”的女儿是他的种。气得“一根筋”用放顶用的钢钎，照着苏一锤的屁股上就是一钢钎，从此以后俩人结下了冤仇。

 在班组职工们的围观下，苏一锤和“一根筋”的柱梁回收在采煤工作面拉开架势。采煤工作面打眼放炮、大掀拉煤、移溜打柱过后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回收柱梁，不但要胳膊腰上有劲，还要身手敏捷，具备快、稳、准，一锤下去，不等顶板石头落下，锤头一转，勾住柱锁，胳膊腰上一使劲，把埋在煤里的一百多斤的支柱快速地拔出来，稍以迟缓，冒落得的石头和煤就会把柱梁给埋住，所以收顶工都是身手敏捷的麻利人。

 两人的比赛分三个回合，第一回合比力气，两根一百多斤的支柱被埋的只露个柱锁在外面，“一根筋”让苏一锤先来，赵一锤不谦让地走向支柱，手起锤落，随着哐当一声，柱芯落下，锤头一转勾住柱锁，两膀使劲，却没有把支柱拔出来。“一根筋”走向前去，敲柱锁，转锤头，勾住柱锁，随着“嘿”的一声，硬生生把一百多斤的摩擦支柱从夹杂着石头的煤里给拔了出来，班长贺茂才在工友们的掌声中宣布，第一回合“一根筋”赢了。

 第二回合，比技能。输了一局的苏一锤让一根筋先来，一根筋可能是刚才拔支柱时用劲过猛，抽柱芯打戗柱时脚下不稳，没有一锤将柱锁锁死。苏一锤喊了一声献丑了，抱起柱子，看好角度抽出柱芯，随着“哐当”一声锁死柱锁，动作行云流水，戗柱打得是结实有力，在工友们的赞叹声中，班长贺茂才宣布第二局苏一锤胜。

 第三局是处理活石。这一局的比试，俩人先对周围环境进行认真观察，清理干净撤离路线上的杂物后，采取敲帮问顶的方法，听声音断虚实，用实力和巧劲处理活石，安检员杨斌笑着说：“我看，俩位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雌雄难分？收手吧。”回家后，苏一锤的老婆连哭带骂，把做好的饭菜倒到给看家护院的狗食盆里，儿子二蛋眼里噙着泪水，走出家门。苏一锤把脖子一梗说：“啥都能让，比试谁让谁！”可一想到儿子的婚事，苏一锤熬煎得两手抱住头，蔫了下来。

 三天后的班前会上，队长矿生把两人狠狠地骂了一顿，还要按照“三违”（ 违章指挥、违规作业、违反劳动纪律）处罚标准给予俩人每人100元的罚款，书记坚持把俩人送到“三违”学习班进行一星期的“三违”帮教学习，主管工程质量和柱梁回收工作的技术员说苏一锤回收的柱梁缺少一根1.2米的连接梁，罚款100元。技术员的话还没说完，气的苏一锤噌地站起来喊道：“扯淡！一根柱子一根梁，一个萝卜一个坑，咋能够少，罚款老子不认！”队长骂道：“你个老小子，想翻天呀，明天不把100元交到财务科，处罚200元你信不信？”苏一锤不服气地说：“你欺负人哩。”队长把桌子一拍，眼一瞪说：“老子今天就欺负你了，咋地！不服到矿上告老子去。大前天你和一根筋的竞赛，少一根对接梁你不输？难道还是一根筋输了不成？现在就给我滚回家准备钱去，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个老小子了！”

 苏一锤气哼哼地走出会议室，书记紧跟着走出会议室。队长笑呵呵地对一根筋说：“你说话算不算话？”一根筋答道：“一个唾沫一个坑，当然算话啦。”队长笑着说：“哎！这才是咱煤矿工人的本色，说话办事大度、有格局，井下打得头破血流，升井后还是亲兄弟。就像你，给了一锤一钢钎人家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咱井下工人开玩笑是常有的事，何必耿耿于怀。”队长接着说：“二蛋和香草都是好孩子，你和一锤又是一个工作面摸爬滚打多年的兄弟，孩子们的婚事，你就别再难为一锤了。好了，咱俩换衣服下井，下班后我叫你嫂子给咱弄两个硬菜喝两杯。”

 走在巷道里，一根筋想明白了，这是队长和书记给他使得连环计，虽说是连环计，可都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幸福。他看了一眼队长矿生，为有这样一帮贴心贴肺的兄弟从心眼里感到高兴，他打定主意：聘礼不要，婚事从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