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的生命

文/曹新友

我是煤，一身通体黑透的煤，一生只为燃烧的煤。

一千万年前，我便在地球的母腹中开始孕育。我的原始生命究竟从何而来？有人说是原始森林不断堆积演化而成，也有人说是由其他矿物质蜕变而来。然而，这并非我最为关切之事。

我满心期待着早日从母腹中诞生，去目睹那蔚蓝的天空，呼吸新鲜的空气，聆听林间的鸟鸣，感受人间的繁华盛景。我在地球的孕宫里停留得太久了，漫长的千万年甚至亿万年。在那深邃幽暗的宫腔内，一切是那样单调，周围与我一样，皆是黑暗一片，不见星月，亦无阳光。我深感寂寥，听不到一丝声响，既无鸟鸣，亦无雷声。我渴望早早降临人间，即便遭遇火炮炸得粉身碎骨，即便骨肉被切割成碎末，我在所不惜。

一日，我终于听到一种声音，那是机器的轰鸣声，且离我越来越近。我感觉这声音在呼唤我，催促我从沉睡中苏醒，引领我走出这地球之门。我不仅听到了隆隆的机器声，还看到了头戴安全帽的工人。他们手持各种工具，微笑着向我走来，轻轻抚摸我的肌肤，让我倍感亲切与温暖。

我终于看到了幻化为生命的希望，这是我千万年来梦寐以求的时刻。这些煤矿工人打通一条长长的巷道，用钢铁柱子撑起我头顶的石板，再用采煤机将我从煤墙上一刀一刀切割下来。我并未感到肌肤之痛，反而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身体释放。他们把我放置在皮带机上，我躺在那长长的皮带上，悠悠晃晃地穿过巷道，最终来到地面，降临人间。

我躺在宽阔的煤场里，春天的阳光洒落在我身上，夏天的微风拂过我的头顶，秋季的淅沥小雨洗涤我的身躯，冬天的鹅毛大雪将我覆盖。我瞧见周边有高高的选煤楼，铁道上有长长的列车，路边一排排杨柳在风中摇曳，工人们欢歌笑语，来来往往。

人间着实美丽，我最感激煤矿工人兄弟。是他们将我从地球深处挖掘出来，是他们把我整齐地堆放在这场地，是他们把我装上列列火车。没有煤矿工人兄弟，便没有我的生命。

我来到这个世界，并非为了欣赏风景，亦不是为了长命百岁。我的使命乃是为人类作出贡献，甘愿献出我的生命。即便在这人间只是短暂停留，我亦心满意足。

我搭乘一列列火车南下，途经咆哮的黄河，黄河大声向我问候；经过奔腾的长江，长江甜美地向我歌唱；驶过秦岭山脉，山脉向我热情招手；越过华中平原，平原为我呈现喜悦。人间风光无限，中国蒸蒸日上。历经一路长途跋涉，我终于抵达一个个发电厂。

在这里，我将粉身碎骨化为煤粉，义无反顾地走进熊熊炉膛，在火红中尽情燃烧。燃烧，是我生命的神圣使命；燃烧，是我生命的蜕变升华；燃烧，是我生命灿烂光辉的顶点。

燃烧后，我变成一堆灰，却没有丝毫悲哀与遗憾，亦无更多生命要求。我只愿人们记住我的名字叫煤炭，不要鄙视我黑的本色。我感谢那些矿井里的煤炭工人，是他们赋予了我生命。

我是乌黑的煤炭，深埋地下千万年，粉身碎骨出深山，燃烧自己我甘愿，留的温暖在人间。自此以后，我褪去煤炭的身份，成为一堆没有热量的清灰。人们可以忘记我，抛弃我，但应当记住那些在地球深处的采掘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