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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走一朵云》长篇小说连载第16期

发布时间:2024-11-21编辑:世君

《天空飘走一朵云》长篇小说连载第16

/任来虎

 

三十一

时间一晃到了年底,寒风肆虐、大雪纷飞的早晨,大个子在井下出事了。正在井下指挥采掘的大个子,由于通风道冒顶,瞬间就被落石砸中和掩埋,老安紧急组织营救,大个子被挖出来后,小四川不停地给大个子做人工呼吸。

将大个子送到井上后,虽经医护人员全力以赴的抢救,但还是无力回天,宣布死亡。

最后,矿上派专人负责和处理完大个子的后事,办理了抚恤待遇等,大个子被送回了老家山东庄进行安葬。

谷鸽回到矿上后,感谢和招待了大个子伤亡事故中所有关心和帮助的工友们。

送走客人后,谷鸽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了家。家里寂静得如一潭死水,谷鸽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望着大个子微笑着的遗像,想着自己这辈子也没有给大个子留下一个后代,让他带着牵挂孤独而去,让谷鸽越想越心痛。

回想与大个子走过的日日夜夜,想着大个子对她的保护和无微不至的关怀,谷鸽犹如生活在蜜糖罐中一样。

如今,一切都成了过去,都成了回味,自己下一步到底怎么办?

她没了主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谷鸽休息了几天后,决定抽时间去煤城找田菲,和她好好商量商量。

一个礼拜过后,小四川晚上喝醉酒后想大个子了,哭得昏天黑地,竟然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大个子家门口。

小四川嘭嘭的敲门声把谷鸽吓得胆战心惊,自从大个子死亡后,每个孤独的夜晚她都担惊受怕,难以入眠,哪怕听到小小的动静,浑身都会颤抖不已。

她通过猫眼一看,是小四川来了,这才放心了。

她刚打开门,小四川满嘴酒气地扑通一声趴在了大门口,他爬起来,对着大个子的遗像,不断地磕头作揖,痛哭流涕。

谷鸽赶紧上去搀扶他,谁知小四川猛然转身,一下子把谷鸽抱在怀里,翻身把谷鸽压在身子下面,用臭烘烘的嘴去亲她。

谷鸽吓得大喊救命,小四川三五下扯开了她的睡衣,伸手乱摸乱捏,嘴里急促地说:“大妹子,让哥亲亲你,大个子不能生育,你不能没有后代啊,我们生一个,以后哥哥会关照你的。”

“救命啊!救命啊!流氓!流氓!”

谷鸽的呼叫声,引来了邻居周大爷和周大娘。他们推开门一看,发现有人正在欺负谷鸽,拿起笤帚就奔了过来,狠狠地打在小四川的身上。

小四川抬头一看来人了,慌慌张张爬起来夺门而出,没命地逃了,周大爷跟在后面追了过去。

周大娘扶起谷鸽,嘴里骂着:“小四川不是个东西,该杀,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就那还是大个子的好朋友,畜生一个。”

谷鸽扑在周大娘的怀里,吓得浑身哆嗦,呜呜地哭个不停。

当晚,保卫科就把小四川抓了起来,移送司法机构,最后送去劳动教养了。

那些想到寡妇门前找刺激的人,才收敛了自己的想法。

而在煤城的田菲怎么也没有想到,常常关照自己的陈阿姨,两个月前竟然查出子宫癌,在与病魔抗争了两个月后,终因病情恶化,离开了自己心爱的医学事业,离开了丈夫陈经理和生活在美国的儿子,溘然长逝。

田菲还没有从失去卢薇的痛苦中走出来,还没有从失去大个子的现实中缓过劲来,又一个噩耗传来,让她想也想不明白,人的生命咋就那么的脆弱?

如今,大个子走了,撇下了孤单的谷鸽,谷鸽生活在山沟里需要帮助,陈阿姨走了,孩子去了美国,陈经理也变得孤苦伶仃,吃饭都成了问题,和蔼可亲的陈经理,如同慈父一般,给了自己许多的温暖,她一定要承担起照顾的责任。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卢阳表示全力支持她。

但她静下来想想,觉得身上的重担和压力太大了,以至于彻夜难眠。

失眠让田菲痛苦不堪,对田菲来说是生不如死的煎熬。多少个寂静的夜晚,如同万千蚂蚁撕咬着她娇弱的身心,她在痛苦和煎熬中,消磨着自己生命中的日日夜夜。

第二天,雪过天晴,太阳映照得白茫茫的积雪有点耀眼,田菲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昏昏沉沉地来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突然间感到自己的眼睛有点花,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字了。她哀叹一声,回头得配一副花镜了。她突然间想起陈阿姨了,便打算去看看陈经理,到他办公室坐坐,问候一下他老人家。

她来到陈经理的办公室,看到陈经理孤独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端详着老伴的相片,眼眶有点湿润。“陈经理,我来上班了,来看看你。”“哦,小田来了,快坐。”陈经理说完,擦擦眼泪,起身要给田菲倒水。

田菲忙说:“不用忙了,我刚才在办公室喝过了,刚才想起阿姨了,心里难受,来您这坐坐。”陈经理唉了一声,接着说:“田菲啊,我真的没有想到你阿姨会走得那么快,我想着她是学医的,会把自己的病情调理好的,没有想到病情会来得那么猛啊,唉,人还没有退休,就撇下我走了,唉。”陈经理拿起纸巾擦擦眼泪,转身看着田菲说:“田菲啊,你也要想开点,我看你最近的气色特差,脸色也不好,一定要注意身体啊,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知道吗?”听陈经理说完,田菲觉得自己能得到长辈的关心,心里如春风拂过,但转念想起自己的女儿卢薇时,她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她心里难受,陈经理心里也难受,也不便在陈经理办公室久留,就眼泪汪汪地安慰陈经理说:“陈阿姨走了,您要多多保重自己,孩子也在国外工作,不在您身边,您有什么事情,就给我和卢阳打电话,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我走了。”陈经理一直送她到办公室门口,看着她上了楼,才回到办公桌前,又端详起爱人微笑的照片,回想着和爱人在一起的幸福时光,越想越伤心,竟低头抽咽起来。

周末的早晨,谷鸽从矿上来到了煤城,先去集团办事,忙完后来到卢阳的办公室。卢阳正在办公室里写材料,看见谷鸽进了门,赶紧招呼让座,倒了杯热茶递给她。谷鸽问道:“卢阳,田菲最近身体怎么样啊?”卢阳扶了下眼镜,看着谷鸽先是唉了一声后,才为难地说:“一言难尽啊。”“咋了?”谷鸽关切地问道。“田菲一天到晚不睡觉,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点上香,倒杯茶,看着夜空,自言自语地和孩子说话。现在脾气也变得暴躁,动不动就歇斯底里地发脾气,我实在受不了啦,有时来办公室迷糊一会儿,实在没有办法,现在和她都没法正常沟通了,唉……”卢阳说完,低下了头,唉声叹气。

谷鸽看卢阳伤心无奈的样子,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就关切地说:“卢阳,田菲是爱女心切,失去孩子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我们都是女人,我能理解她的苦衷,你一定要多关心她,多开导开导她。”“是的,我会的。对了,大个子工亡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卢阳问道。“都处理好了,他是工亡,所以都是按照国家规定走的,该赔偿的都给了,该给他母亲的我都给她妹妹了。唉,卢阳,你看我和田菲这命,她中年丧女,我中年丧夫,你说我们的命运咋就那么凄惨啊。上学时知道有个成语叫命运多舛,人到中年才真正理解了成语的含义了。”谷鸽说完,低下头抹眼泪。

卢阳看谷鸽伤心了,就过去给杯子里添了点水,将纸巾递给她,说:“谷鸽,你还年轻,以后有合适的再找一个,再生一个孩子,我们都没有孩子,以后老了咋办啊,是不是?”“唉,走着看吧,以后的路都是黑的,谁知道会是什么样,不说这了,等你下班,我们去看看田菲吧。”“走,不用等下班,我们走吧。”卢阳说完,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关掉电脑,带着谷鸽下了楼。

卢阳与谷鸽回到家,田菲一看谷鸽来了,就拉着她的手说:“谷鸽,我想女儿了,你陪我去看看吧。”卢阳听了心里就不高兴了,对田菲说:“谷鸽是客人,来家里还没有喝一口水,都不问她饿不,吃啥不,就知道往陵园跑。”“饭你做,我们俩去一趟,我刚刚迷糊了一觉,梦见孩子了,娃说她穿的单衣,有点冷,我正准备去给娃烧点棉衣去,走!”田菲一边说,一边穿衣服,拉着谷鸽出了门。

谷鸽理解田菲此时的心情,跟着田菲下了楼。卢阳站在门口,看着她俩下了楼,摇摇头,叹息一声,关上门,系上围裙,开始和面做饭。田菲在谷鸽的陪伴下,一步三滑地来到卢薇的墓碑前,一句话还没有说,一屁股就坐在雪地上哇哇地哭起来,伤心凄惨的哭声在山坳里回荡。

她哭了一会儿,对谷鸽说:“谷鸽,我在家憋得快疯了,想大哭一次也不敢哭,怕影响邻居,我就是想来到女儿的墓前,大哭一场。快过年了,我想女儿啊!唉,卢薇啊,你把妈妈的魂都勾走了,妈妈想你啊!”

田菲哭着,谷鸽心想,唉,就让她好好地哭吧,田菲的压力太大了。她慢慢地拿出塑料袋里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全是田菲自己亲手做的棉衣、棉裤,还有马甲等。田菲一边烧着,一边想着卢薇漂亮可爱的模样,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从陵园回来的路上,两人坐上五路公共汽车,车上比较拥挤,好不容易有个座位,谷鸽看田菲疲惫的样子,让她赶紧坐着,自己则站在过道的中间,手拉着扶手,不住地回头看一眼满脸泪痕的田菲。

突然间,田菲发现一个不怀好意的人看了一眼谷鸽的背影,趁人多拥挤的时候,挪到谷鸽的后面,紧紧地贴在谷鸽的身后,随着车辆的晃动耍流氓,怡然自得地陶醉其中。田菲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股怒火从胸中爆发而出,大喊了一声“流氓”,站起身来,一只手就向那个男子的脸上抓去,另一只手打掉了他的帽子,还扯下了一小撮头发。那个中年人猛然一惊,吓得急忙往车的前面走去,田菲撕扯着他的外衣,大喊:“你在公交车上耍什么流氓,不要脸!”跟上去就是一脚。田菲疯狂的举动,吓蒙了那个中年男人,车刚到站,那人逃命似的挤下了车,飞奔而去,还在雪地上摔倒了,爬起来后没命地跑了。

田菲站在车门处,还在大声地指着那人破口大骂,回到座位上,她瞪了谷鸽一眼说:“那个流氓在你后面不停地晃动,你难道没有感觉吗?不会给他两个耳光,胆小鬼!”谷鸽遇袭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那些经历和打击让她已经变得胆小怕事了,她感觉后面有人紧靠自己,以为车上人多也没有太在意,才让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更加地肆无忌惮。

田菲愤怒的呼喊和疯狂的举动,不但吓跑了坏人,也让车上的人都对她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下了车,田菲故意让谷鸽走在前面,从后面观看她的背影。谷鸽腰细臀大,个子适中的体型,从后面观察,还多少有点性感,怪不得那个中年男人会寻求刺激。田菲想了想,看着谷鸽说:“谷鸽呀,你天生就是个美人坯子,女人的优点都让你占完了,唉,你以后不能太懦弱了,要学得厉害点,尤其你现在的情况,要不然你吃亏的日子还在后面呢!”两人路过市场的时候,买了些蔬菜,田菲又回头看了一眼谷鸽的背影,嘴里嘟囔,现在的男人都不知道怎么了?自己明明都有老婆,还在别的女人身上蹭,真该杀了这些可恶的渣男。  

回到家里,卢阳已经把菠菜面擀好了,看到两人进门了,就开始揪面片,煮熟后,放上盐、味精、葱花、红辣椒面,再用热油一泼,顿时厨房里辣香四溢。吃饭的时候,田菲给卢阳说了谷鸽遭遇流氓的事情,卢阳笑笑说:“谷鸽看来还是挺有女人魅力的,不过,你也挺厉害的,性格大变了,流氓也被你制服了,敬佩。”“怎么就变了?”田菲放下筷子看着卢阳问道。卢阳笑了笑说:“你以前是个胆小的淑女,弱不禁风的,谁看了怕你?看你现在,发起脾气来,流氓都能被你吓跑,你说你厉害不?”田菲听完唉了一声,转身看着阳台外面的天空,自己现在就是变得烦躁不安,就是想发脾气。不过,今天陵园大哭一场后,回来的路上又歇斯底里地发了一通火,倒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许多。

吃完饭,谷鸽主动到厨房里去洗锅刷碗,卢阳走进厨房,特意地看了看谷鸽的背影,偷偷地笑了,谷鸽问他:“你笑啥?”卢阳靠近她的耳根说:“你的背影还真的很迷人啊。”说完,转身出了厨房。谷鸽收拾完毕,想想自己现在孤单的情形,体型再好,再怎么能吸引男人,又有什么用呢?几个月过去了,田菲一直都和卢阳分床睡,她独自一人睡一会儿,床上坐一会儿,然后阳台上站一会儿,始终不想让卢阳靠近自己。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孤独的自己,脑子里整天想的是自己的女儿,对女儿深深的思念,让她彻夜无眠,于是,精神状况越来越差。卢阳时不时用电话把谷鸽邀请来,让她陪陪田菲说话、到附近转转,久而久之,谷鸽只要休息,就坐车到煤城,悉心陪伴田菲,为她宽心,开导她想开点。而卢阳一直一个人睡在另外一个屋子里,只要谷鸽来到家里,他就有点兴奋,脑子里会不断地闪现谷鸽的诱人的背影。有次他竟然做梦梦到与谷鸽不是亲吻,就是做爱,酣畅淋漓地宣泄让他兴奋不已,猛然惊醒后,他心跳加速,脸面发热。

三十二

 

大年三十的晚上,卢阳带着田菲去了陵园,在孩子的墓碑前摆上两盘饺子,烧了火纸及冥币,点上三炷香后,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陵园。临走的时候,田菲眼泪汪汪地说:“卢薇啊,跟妈妈和爸爸回家吧,我们回家过年,全家团圆啊,女儿。”说完,站在那里发呆。

卢阳不想让田菲待的时间太长,尤其到了年关,每逢佳节倍思亲,如果她过于悲伤,身体就会每况愈下,他好说歹说、连拉带拽地将她带出了陵园。回到家里,田菲在女儿的遗像前点上香后,看着卢阳说:“卢阳啊,我们两个去看看陈伯伯吧,陈阿姨走了,他孩子又在国外,大年三十的晚上,他是个孤独的老人啊,我们去看看他吧!我把饺子煮好,做两个菜,你去陪陈伯伯喝几杯,我们一起吃个年夜饭吧。”“好的,我准备好了我们就去。”卢阳说完,走进厨房准备去了。

两人临出门前,田菲望着女儿的相片说:“女儿,跟我们去陈爷爷家过年吧,走。”

距离田菲不远的另外一个小区,陈经理孤独地在屋子转了几圈,当他走进厨房,看着眼前冰锅冷灶的一切,心彻底地凉透了。要是老伴在的时候,大年三十的晚上,准会准备几个菜,全家热热闹闹过个除夕,而今,唉,他哀叹一声后,转身出了厨房。

窗外的鞭炮声不断响起,他来到客厅,看着桌子上儿子从国外邮寄来的一沓子美元,又抬头看着老伴的遗像,感觉老伴似乎正专注地盯着自己。

他踯躅徘徊,孤独、寂寞、思念、悲伤的情绪笼罩了他的心,两行热泪随即溢出眼眶。他拿起火柴,抽出一张美元,慢慢地点燃,声音嘶哑地说:“老伴啊,过年了,你撇下我走了,让我一人咋办啊?儿子寄来这么多外国的钱,我给你烧一些,你好好花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我要这有什么用啊?有你陪着我,这才叫过年啊,现在这叫过的什么年啊,简直就是活受罪啊,老伴啊,你知道吗?”他一张接一张地烧着美元,直至听见有人敲门,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开门一看,竟然是田菲和卢阳来了,他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让两人进屋。

田菲看到陈经理哭了,就走过去揽着他的胳膊,扶着他往客厅走去,卢阳则把饺子和菜摆放在茶几上。陈经理回头看到两人给自己带的饺子和菜,激动地连声说:“谢谢你俩啊,大过年的还能记得起我啊,这个年三十,可以和你们团圆地度过,我就不孤单了。”他小心地端起一盘饺子,放在老伴的遗像前,看着遗像说:“老伴啊,这是田菲和卢阳送来的饺子,你多吃几口啊,这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啊。”

田菲听陈经理说完,望着阿姨的遗像,眼泪扑簌簌地涌出眼眶,哽咽地说:“陈阿姨,我来看看陈伯伯,你放心,我会和卢阳好好关照陈伯伯的。过年了,你也尝尝我们做的饺子,在那边替我照看好卢薇,有事让孩子伺候你。”田菲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田菲和卢阳的到来,让陈经理顿时觉得清冷的家里温暖起来。

他拿出柜子里最好的酒,给卢阳和谷鸽倒进酒杯,三个人碰了一杯。陈经理吃了一个饺子,连声说:“好吃,香、香。”他一边吃着,一边流泪,田菲不停地安慰他。临走的时候,陈经理抓起桌子上的美元,硬是装进田菲的兜里,田菲怎么也推辞不掉。

陈经理拍拍卢阳的肩膀说:“卢阳啊,你要好好珍惜田菲啊,我观察田菲的气色和身体状况很差,要好好地关照她!你看陈阿姨走了,剩我一个多孤单啊,两人在一起生活,相互关照,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过去我没有这种感觉,等失去了你阿姨,我才觉得在一起的时光是多么的宝贵啊。明白吗?孩子。”

“明白,谢谢陈伯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田菲的,您放心,您老也要保重自己,注意身体啊。”

田菲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说:“明天是大年初一,早晨我让卢阳给您送饺子来,您早点休息啊,陈伯伯。”

送走了卢阳和田菲,陈经理走到老伴的遗像前倒了两杯酒,自己端起一杯,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接着又碰了几杯。晕晕乎乎中,他一屁股坐在老伴遗像旁边的凳子上,伏在冰冷的桌子上,呜呜地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他又拿起一张美元,烧了起来,嘴里喃喃地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到最后他喝多了,伏在桌子上睡了一晚上。

初一的早晨,鹅毛大雪下个不停,湿滑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孩子在雪地里玩耍放炮。

田菲提着保温桶,走在积雪覆盖的街道边,刚刚煮好的热饺子必须尽快给陈经理送去。一路上看着孩子们嬉闹玩耍,她想起了卢薇,想起了与卢薇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的情景,一股热泪涌出她的眼眶,冷冰冰地顺着脸颊流淌。

到了陈经理家,田菲首先向他问声新年好,然后把热气腾腾的饺子倒在盘子里,又进厨房拿了碗,倒出一碗热面汤,调和好醋汁,看着陈经理吃饺子。

田菲笑着问:“陈伯伯,饺子香吗?好吃不?”陈经理低下头,连声说:“香,好吃、好吃。”说完,似乎有热泪欲溢出眼眶,他不想让田菲看到自己脆弱一面,抹了一把眼泪,低头又吃了一个饺子,慢慢地在嘴里咀嚼起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老伴的遗像。

田菲发现陈经理红肿的眼睛,安慰了陈经理几句后,与他告别,心情沉重地下了楼。

路上,她想到了陈伯伯一生待人和善,事业有成,但陈阿姨早早去世,儿子又在国外,逢年过节的时候,肯定心情难受,自己要多关心他。毕竟在工作上、生活上,陈伯伯和陈阿姨给了自己莫大的支持和帮助,也算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是自己应该感恩的人。

出了矿区家属院的大门,四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孩子们穿着鲜艳的新衣服,嬉笑着从自己的眼前跑过,高高兴兴地在雪地上打雪仗。此情此景,让她又想起了女儿,她脚下不自觉地向着陵园的方向走去。

一个多小时后,她来到了陵园,一步三滑地来到了卢薇的墓碑前。

她打开保温饭盒,放在墓碑前,用手轻轻地拂去上面的积雪,嘴里喃喃地说:“孩子,你冷吗?妈妈来陪你过年,给你带了热饺子,你慢慢吃,妈妈看着你吃,啊。”

说完,她环顾四周,空旷的墓园空无一人,便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哭,边哭边说:“卢薇啊,妈妈想你啊,你咋这么心狠呢,扔下妈妈就走了啊,你让妈妈以后怎么活啊,我的卢薇啊,呜呜呜。”旁边的柏树上突然飞来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扑棱地飞舞着,树冠上的积雪纷纷落在地面上。   

此时,空旷清冷的陵园里,只有几只麻雀陪伴着田菲,田菲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树上的麻雀说:“鸟儿、鸟儿,你听话,我给你饺子吃,你就在这树上筑巢吧,以后陪陪我的女儿吧。”说完,她取出几个饺子放在树下面,鸟儿被饺子的香味吸引得纷纷下了树,竟然不顾她的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跳跃着,你争我抢地吃起来。

雪又下大了,陵园四周的山头已经白雪皑皑,远近的山峦及树木,都被白雪覆盖,看不到昔日的荒草和灌木丛,冰冷的雪花随着寒风纷纷落进田菲的脖子里,带来一丝丝的凉意。

她用手轻轻地拂去墓碑上、盖板上刚刚落下的积雪后,才流着眼泪离开了孩子的墓碑前。

下坡的时候,她脚下一滑,重重地摔了一跤,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脚腕处感觉到刺骨的疼痛,折腾了半天也没有站起来。

今天的感觉真像大学时遇到卢阳那次一样的刺疼,无奈之际,她干脆坐在地上默默落泪。

卢阳计算着时间,田菲一个中午都没有回来了,心里放心不下,给陈伯伯打过电话,才知田菲早就走了。

卢阳猜想今天是大年初一,她肯定去了陵园,就急急忙忙地往陵园赶去,结果刚刚走到沟口,发现田菲正拄着一根树枝,一拐一拐地往前艰难地挪动着。

他赶快走过去扶着她,着急地问:“是不是崴了脚?这么大的雪,陵园又那么高,你跑到这干啥?”

“干啥,我想女儿了,想给孩子一口热饺子吃,咋了?”

“唉,真犟,赶快去医院吧。”卢阳低头看看她的脚腕,伸手摸了摸。

“不用,回家抹点活络油就行了,回吧。”田菲知道不太严重,就拒绝去医院。

恰好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卢阳急忙拦下,扶着田菲坐上车。

回到家里,他帮田菲脱了袜子,用湿毛巾冰敷了一会儿脚腕,抹了点活络油。看她眼睛红肿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唉声叹气,卢阳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进厨房开始煮饺子。田菲只吃了两个饺子就放下筷子,给卢阳说:“卢阳,你给孩子的遗像前放一碟饺子,孩子不吃,我吃不下去啊。”“早放过了,你赶快趁热吃吧。”卢阳说完,转身给她端来一碗热面汤,田菲喝了几口后,才慢慢觉得身上温暖起来。

吃完饺子,卢阳搀扶她上床去休息,躺在被窝里,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她又想起了女儿,靠在床头边,眼泪吧嗒吧嗒直流。

山东庄,大年初一的早晨,谷鸽吃过母亲煮的饺子后,提上带回来的两瓶酒、大块的牛肉,还有两套耀州茶具,先去了哑巴家。

看过哑巴后,她就和哑巴一起来到了老八的小卖部。

老八见谷鸽和哑巴来了,让两人赶快上炕,谷鸽伸手一摸,土炕热乎乎的,就坐了上去。

她把自己带来的牛肉拆开包装纸,白酒也打开,放在小炕桌上,拿过几个黑瓷碗,斟满了酒,对老八和哑巴说:“今天是大年初一,我来陪你们两个哥哥过个年,一来是替大个子谢谢你们,二来是来看望你们,大家碰一杯,来。”提起大个子,老八心里难受起来。

老八过去曾经恨他,现在又可怜他,他也真命短,年纪轻轻地撇下谷鸽走了。

一口辣酒下肚,老八想起了大个子在这里向自己赔罪,在煤城招待自己,慷慨地给自己买手表等事,一切都历历在目。

老八不由得低声叹息了几声,看着谷鸽说:“谷鸽,大个子走了,留下你一个人,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也要有个打算啊。”谷鸽咽下了一口辣酒,不一会儿就觉得脸上有点发烧,也有点头晕目眩,她伸手摸摸老八的残腿,看看哑巴额头上的伤疤,说:“大个子走了,是他没有福气,过去他犯过糊涂,也害得你俩不浅,你们两位大哥最后还是原谅了他,我心里也是挺敬佩你们的。大过年的,我们不想过去的事了,祝你们二位新年好,大家健康地活着比什么都好。来,干杯。”

三个人碰了杯酒,哑巴拿起一块牛肉递给谷鸽,示意她吃点再喝。谷鸽看着哑巴大哥,鼻子一酸,就觉得眼热,端起黑瓷碗,和哑巴碰了一下,一会儿工夫就喝多了。她想起和大个子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又想到这些时光已荡然无存,便伏在小炕桌上,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八拍拍她的肩膀,知道她想大个子了,安慰了她几句,哑巴和老八对视了一眼,又看着谷鸽肩膀抖动着,不断地哭泣,顿时没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劝说和安慰谷鸽,只能无奈地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谷鸽擦擦眼泪说:“算了,我不伤心了,省得影响你俩喝酒的兴致,你看咱们山东庄,过去就我和田菲考学走出了黄土地,当时都是骄傲的天使。唉,你看看现在,田菲失去了女儿,我死了大个子,这好好的日子一下子像天塌下来一样,这也许就是咱农村人说的,命不好吧!可能我克夫,是不?”说完,她端起瓷碗和他俩又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

“你看现在,我和田菲命苦,你俩也命苦啊,现在我们三个都成光棍了,嘿嘿。”吃了一块牛肉,田菲苦笑一声后说,“我想给两位哥哥唱首歌。”“你唱吧。”老八脸色泛红,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说完,也给哑巴比画了一下要唱歌,又指了指谷鸽。

“我想唱《红楼梦》里的葬花吟,你听听: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独倚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花落人亡两不知!”谷鸽刚刚悲戚戚地唱完,老八就哇哇地哭了起来,谷鸽的歌声深深地刺疼了他的心灵。

哑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两人都在掉眼泪,自己也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俩哭起来。

谷鸽又喝了几口酒,走到老八的跟前,眼色迷离地看着他说:“老八哥,你不要哭了,我替大个子给你赔罪,是大个子让你失去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我想抱抱你,老八哥。”她说完,走过去伸开胳膊,紧紧地抱住老八,老八长这么大,从来还没有抱过女人。

当谷鸽扑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抚摸着谷鸽的后背,两人抱头痛哭,都哭成了泪人。临走的时候,谷鸽又拥抱了一下哑巴,她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哑巴额头上的伤疤,拍打了两下哑巴的肩膀后,告别了两位兄长,踉踉跄跄地出了门。哑巴急忙跳下炕,搀扶着谷鸽往家里走去,老八坐在轮椅上,看着二人渐渐地消失在雪花飞舞的街道上,眼泪逐渐地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谷鸽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半夜时分,嗓子冒烟地难受。她起床喝了杯开水后,没有了睡意,想起了大个子,怀念大个子温暖的怀抱,心里突然间觉得有点遗憾,出事的那天早晨,大个子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反而没有让他满足。她遗憾无奈地叹息了几声。

(未完待续......)

 


第12期总第200期
2023年1月2日
ISSN:1671-749X
CN:61-1382/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