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老院子

文/茹喜斌

我家的老院子，有前院、后院、街房、过庭和后上房。

街房是土坯墙，能看到土坯里长长短短的麦秸。屋顶由麦秆和泥巴糊成，上面压了一层油毡。街房做了石磨房，常有街坊邻居来磨些黑豆、红薯片、红薯渣、豆腐渣，拉磨的小毛驴那嘚嘚的蹄声，总走不出年复一年的穷日子，只有它脖子上铜铃的叮当声十分好听，一直响在我的记忆里。

前院中间走道上铺着青砖。西墙边站着木荆、梧桐，开花时一簇深红、一片紫红。还有棵老槐树，树皮龟裂、凹凹凸凸，但依然繁茂。每年，当白白的槐花穗儿挂满枝头时，院里就有了香气和蜜蜂，还有花穗儿间探出脑袋的小鸟，眨着滴溜溜的小眼睛。这时母亲会包红薯面槐花饺子，我能一口气把小肚子吃得滚瓜溜圆，坐门槛上半天不动弹。

这时，母亲会定定地瞅着我、瞅着我，渐渐地那眼里竟有了点点泪色，转身时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前院东墙根有两棵石榴树，葱翠好看、红火地开花，石榴熟时个个咧嘴笑。嚼着鲜红的石榴籽儿，是我童年里甜甜的记忆。下雪时，东厢房屋檐上结满长长的冰凌，白白地亮或蓝蓝地亮，我和小伙伴儿会拿棍子敲下来搁嘴里咬得咯嘣响，然后打雪仗，笑声伴着雪花飞，那是我童年里独有的风景和快乐，让我一次次在异乡里回想，让我在渐渐变老的岁月里回望。

穿过高高的瓦房过庭，是宽大的后院。后院东西两边没有盖房，西边半个院子就成了奶奶的小菜园。奶奶的白发和目光，总是匍匐在菜畦间，这就有了辣椒、茄子、菠菜，韭菜、大葱、蒜苗……还有大白菜，奶奶把它们腌在大缸里，吃时配上红辣椒丝、大蒜沫、姜片，一筷头猪油，大火一炒，孙子孙女们争抢不够，每每此时，奶奶脸上深深的皱纹就会像花瓣一样灿烂起来。东墙根有奶奶种的丝瓜，总是爬过墙头，把丝瓜结到别人家去。还有葡萄架，下面有小桌、小凳、躺椅，奶奶会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抽水烟，水烟袋发出咕咕嘟嘟的声音，奶奶满脸享受的样子。

高中时，我在后院东墙根儿南头垒了个兔圈，开始养了几对儿，一对儿生一窝，养到了几十只。每天放学都得割草喂它们，也会去菜地捡菜叶子，那是兔子的美食，圈里一撒，兔子们呼啦一下围上去，一堆的兔耳朵挤在一起如同摇摆的花瓣儿，一抖一抖，那一片喳喳嚼食的声音，小曲儿般好听。兔子聪明，只要听到我的脚步声，就会跳到圈墙上，或是成群结队跟在我身后，我走它走，我停它停，那是向我要食儿啊。小兔子刚生下来拇指大，红红的，没一根儿毛，好丑，但是半个月后，就毛茸茸可爱，特别是白兔子，那一对小眼睛真像红宝石，亮亮地讨人爱，捧手里都舍不得放下。

想起四伯养鸡。每只鸡都有名字：大白、小黄、金凤、红冠……于是，这些鸡仿佛一下子都有了身份地位，飞身上树或是食后散步，个个挺冠昂脖不可一世，邻居来了，大公鸡还会追着啄人家，吓人。鸡的食料，也有配方，喂食时他一吹哨，鸡群就齐刷刷站身边，四伯如同鸡司令。那时我很调皮，偶尔会偷四伯的鸡蛋煮了吃，好吃。只是见了四伯时，心里怦怦跳。

老院子里有很多小故事。只是老院子在老城改造中消失了，成了我回不去的记忆，回不去的还有我走过的日子。很多人和事，走着走着就没有了……

（作者简介：茹喜斌,河南省作家协作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