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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走一朵云》长篇小说连载第5期

发布时间:2024-07-09编辑:世君

《天空飘走一朵云》长篇小说连载第5

/任来虎

 

第二天下午,田菲和谷鸽坐上龙泉中学雇的大轿子车来到县城,被统一安排住在县城西郊一所小学的教室里,每人两张课桌拼在一起,被子一半铺一半盖,凑合睡几天,农村娃也没有什么讲究。

用洋瓷缸子打来一杯热水,拿出一个蒸面馍,掰碎后泡在开水里,从罐头瓶子里倒出来一点咸菜,就着黄瓜和西红柿,田菲和谷鸽两人吃起晚饭,香喷喷的十分可口。

田菲看到谷鸽的脸色有点黄,嘴上不说,心里倒是担心起她的身体来,想了想关心地问道:“谷鸽,看你脸色一直不太好,多吃点饭,晚上早点休息,不要看书了。”

谷鸽取下眼镜,揉揉眼睛,眼皮明显有些红肿。她不想说话,时不时地想流眼泪,自己遭受神经病欺凌的那一幕,总是在脑子里不停地闪现,还经常浑身打哆嗦。她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常常做噩梦,大呼小叫突然坐起来,浑身上下就像水里泡过一样,冷汗直流。

田菲看着谷鸽痛苦的表情和虚弱的身体,真的担心她能不能坚持下来这三天的高考,更何况酷暑七月,又是这么热的天。田菲准备了安定片、风油精、清凉油,就是担心谷鸽考试的时候会出现什么令人担忧的事情。田菲拿出一盒风油精交给谷鸽,让她装在口袋里,难受的时候涂一点,会达到醒脑的结果。

有田菲陪着,谷鸽休息得还算可以,两人把桌子并在一起,晚上睡觉的时候,田菲一直攥着谷鸽的一只手,让她安心踏实地休息。她们心里都明白,只有高考才能改变自己的人生和命运,才能脱离贫穷落后的山东庄,才能走出黄土地,实现自己的理想,对得住十年的寒窗苦读和付出的一切。

考语文时,田菲刚打开试卷,习惯性地浏览了一遍,今年高考的作文要求是写一篇记叙文,主题是最难忘的人。

田菲突然来了灵感,想起了自己前两天写的那篇日记《贫穷的父亲与拐子老八》,随即提笔先写作文,用了半个小时一气呵成,田菲含泪写完的这篇文章,最后得了高分。

但是,另一个考场的谷鸽,田菲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试卷做到最后,作文刚刚写了两段,疲惫而虚弱的谷鸽,突然眼前一黑,顺着凳子溜了下去,扑通一声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监考教师慌忙跑过来,抱起谷鸽就往医务室跑去,同一个考场里,另一个男生也因为体力不支,受到了惊吓,出现了和谷鸽一样的症状,整个考场登时乱了。

经过紧急抢救,谷鸽慢慢地清醒了,懵懵懂懂地睁大眼睛。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和手腕上扎的吊针,一切都明白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考试即将结束,懊悔地挥起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床,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田菲一直站在考场门口等谷鸽,直到教室没有学生了,也没有见谷鸽,心里纳闷,不是约好的吗?怎么就不见谷鸽出来?她赶快走进教室,跟正在整理试卷的老师询问谷鸽的情况,一问才知道,谷鸽在考场晕倒了,正在医务室救治。

田菲惊叫一声,收拾好谷鸽考试的东西,着急地问老师:“老师,谷鸽卷子上的考号、姓名、考场等都填写了吗?”听到老师回答说谷鸽开始就填写好了,唯一的缺憾就是作文没有写完。

田菲听完,如释重负地说了声“谢谢老师”,随即向医务室飞奔而去,心里默默地祈祷谷鸽平安无事。

谷鸽看见田菲跑了进来,一把抱住田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声音都哭不出来了。田菲不停安慰她,抚摸着她的脊背,并告诉她只是作文没有写完,一切都好,也不会影响多少分数的,让她放宽心,让她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

她们考完后,考点领导安排考场的值勤车辆把她俩送回了山东庄。回到家里,田菲放下行李后,父母就问她:“田菲,你觉得考得怎么样啊?”

“还可以吧,我觉得今年考卷不太难。”

“哦,那就好。”父母笑了,高兴地准备给她做饭。

田菲给父母说了谷鸽考场晕倒的事情,父母立马脸色凝重,担心起来。田菲说不吃饭了,要去谷鸽家陪陪她。

田菲来到谷鸽家,晚上没有回去,两人聊天到天亮,直到凌晨的时候才渐渐进入梦乡,一直睡到下午。两家父母都知道孩子高考完了,也放松下来,就没有打扰她们,让她俩睡个自然醒,至于考场上发生的一切,她俩只字未给谷鸽的母亲说,怕她担心。

吃过晚饭,两人坐在院子里乘凉,看着满天的繁星,田菲对谷鸽说,她想作首诗,谷鸽笑了笑说:“你念念,我听听。”

田菲想了想,慢慢地说:“诗的题目叫《思念》。”

我叮咛你的

你说,不会遗忘

你告诉我的

我也,全部珍藏

对于我们来说

记忆里不落的日子永远不会发黄

相聚的时候,总是很短

期待的时间,总是很长

岁月的溪水边

曾拾起多少闪亮的诗行

如果你要想我

 

就望一望天上

那闪烁的繁星里

有我,寻觅着你的

目光

谷鸽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拉着田菲的手说:“田菲,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看上班里哪个男同学了,要不咋能写出这么好的诗。”

田菲不好意思地笑了,并在谷鸽的耳旁悄悄地说:“没有,只是来了诗意,随便念念,说不定哪天我们两个都会用上,是不?”

“我不信,不行,不行,你今天必须告诉我。”谷鸽挠着田菲的痒痒肉,两个人打闹着,奔跑着,哈哈地笑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山东庄的农家小院里。

谷鸽妈妈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觉得谷鸽终于有了爽朗的笑声,自己心里也轻松了许多,甜甜的微笑挂在了脸上,高兴地看着她俩你追我赶地疯玩。

七月,关中大地酷暑难耐,门前的老牛静卧在树荫下,尾巴不停地甩着,驱赶着苍蝇的袭扰,大黄狗趴在大门口,吐着血红的舌头,散发着体内的热量,树上的知了一声接一声地高唱着。田玉佩扇着手里的扇子,圪蹴在门墩石上,一边抽烟,一边望着远处热浪炙烤的田野。

田菲高考结束回来,田玉佩看着孩子满意的样子,心里轻松了许多。吃过晚饭,他披上外衣,提上竹笼,出门叫上哑巴,顺便拐到自己家的菜园子,摘了不少西红柿、辣椒、黄瓜等蔬菜,将竹篮挎在胳膊上,两人来到老八的家里。

进门后,哑巴把菜交给了老八的母亲,田玉佩从兜里掏出田菲这次高考没有用完的钱,亲手递给老八,拉着老八的手说:“孩子,这些钱是田菲没有用完的,叔给你带过来,你恢复身体是需要钱的。”

老八急忙推辞,着急地说:“叔,不用不用,田菲上学还需要钱,我们农村娃上学不容易,将来她还需要钱的。你把这钱给田菲留着吧,咱们在农村好凑合,在地里辛苦一点,有粮食吃,有菜吃,还是留给田菲吧。”

田玉佩怎么给老八,他都推辞不要,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装进兜,田玉佩看着老八叹息了几声,喃喃地说:“唉,你这娃啊,你把叔都弄得不会说话了。”

老八憨憨地笑了笑说:“田叔,把你的烟布袋拿过来,我和哑巴卷根你的旱烟,有劲,好抽。”说完,老八拿起几片纸,用舌头一舔,卷成筒状,捏了些旱烟放进去,卷好后放在鼻子前闻闻说:“好香。”三个人抽烟聊天的时候,田玉佩说起了大个子,老八低下了头,只顾着抽闷烟,大个子是死是活几个月来他们没有一点消息,几个人说着、聊着,都忧愁和担心起来。

就在山东庄的父老乡亲还在担忧大个子的时候,在煤城近郊的石凹煤矿,大个子经过三个月对《采煤概论》的学习,考试合格后,又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安全培训,矿上又组织新工人多次下井参观及观摩实习操作。各方面都达标后,他被安排在采煤二队上班,岗位是采煤工作面打眼,主要工作是采掘放炮。师傅是陕南老安,是有十年工龄的一线爆破工。

晚上睡觉前,大个子勤快地给师傅打来热水,圪蹴下来想给师傅洗洗脚。老安拿起擦脚布在他的脊背上打了两下,客气地说:“滚一边去,我没有那么值钱,不过,你小子还怪有眼色的,有眼色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后下了井,到了一线工作面,一定要有眼色,屁股后面都要长眼睛的,否则,那会死人的,你小子还年轻,我把丑话先说到前面。”

大个子起身后,站在那里傻笑,老安泡上脚后,看着眼前这个一米八左右的傻大个,上下打量一番,看着他虎背熊腰、粗壮结实的身体,心里真有点喜欢这个徒弟,是块干活的好料子。

“师傅,你说说,为啥分配我干打眼这个工种?”大个子看着老安问道。

老安舒服地泡着脚,抬眼看看他,笑着说:“咋了?不想干?队长好干你干不?矿长才好干,坐在办公室一个电话,队长屁颠屁颠地就去了,你干不?”

大个子挠挠头,傻笑着说:“师傅,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便问问,领导那活我干不了,俺是农民,地地道道的山东庄农民,当官可不敢想。”

老安一听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老安心想,这小子看着是个粗人,可说话还是有点水平的,便认真地说:“你这么大的个子,风钻只有你抱着打眼最合适。你看过去打仗的时候,那些扛机枪的哪个不是大个子,这是重要的岗位。不过,切记,在工作面采煤时,打眼、放炮,那是有一套作业规程的,你也学了,一定要牢记,你的职责主要是打眼和封泥,需要工友们的配合,更要听从班长的指挥,明白不?”

“我明白。”大个子听完,又给师傅的脸盆里加了点热水。

“明白就好,把洗脚水倒了,准备睡觉。”老安擦干脚后,拉开被子,躺到床上后,顺手拿起桌子上老婆和儿子的照片,端详了好一会儿。恰好大个子倒水回来,看着老安轻声地问:“师傅,咋了,想师娘了?”

“你个愣头小伙子知道个啥?等你有了媳妇,你就知道晚上睡觉前想媳妇的滋味了。”老安说完,把照片往脸上一扣,心里非常地想老婆,可身在煤矿,无奈地叹息了几声。

大个子看不便再去打扰师傅,便拿起一本《采煤概论》,认真细心地翻看起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老安斜眼看了大个子一眼,嘴里嘟囔:“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拿起书就瞌睡,就是下苦的料子。”

第二天,大个子在师傅老安的带领下,第一次作为一名煤矿工人坐着罐笼下井了,到了井底,又坐上电瓶小火车行进了一段路程,然后步行来到工作面。

与上个班交接完毕,班长安排电工停电闭锁后,开始细心地进行安全检查,手里拿着矿灯在工作面来来回回走了两趟,确认安全后,指示大个子开始打眼。大个子抱起风钻,按照标记开始打眼,风钻的声音很大,风钻的操作在大个子手里看起来不太费劲,但那震动和冲击力还是让大个子两只臂膀一阵阵地酸困,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实战操作。

艰难地打完几个眼后,放下风钻,大个子准备帮忙装药,班长大喊一声:“大个子退后,打完眼要进行瓦斯检查和测试,你他妈的忘了。”

班长一骂,大个子清醒了,第一次打眼,心里还新奇得不行,操作规程早忘到脑后了。等瓦斯检查正常后,才开始装炮、封泥、连线、警戒等。

一切正常后,班长大喊一声:“大家后撤,进入躲避洞,老安,放炮。”

轰隆几声炮响后,大地都在震颤,碎石不断被震落下来,大个子紧张地捂住耳朵,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瓦斯监测、验炮。”班长大声地指挥着,等一切正常后,开始攉煤,小四川几人光着膀子拿起铁锹、耙子开始卖力地干了起来。

第一轮工作任务完成后,大个子也学到了不少知识,但就是自己个子太高,安全帽常常碰到顶板和支护上,当当响,有时碰得他脑袋瓜子也嗡嗡直响。

下班升井后,大个子边洗着热水澡,边高兴地唱起歌来:“骏马啊奔驰在辽阔的草原,钢枪啊紧握战刀亮闪闪,祖国的山山水水连着我的心……”

唱者无意,听者有心,矿宣传部李部长正好也在澡堂洗澡,就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觉得这小伙子唱得真不错,嗓音洪亮,气息饱满,韵味十足,好好地指导一下,以后搞个文艺活动,是个好苗子。听他唱完后李部长就走了过来,问了他的姓名和情况后,心里也有了底,就泡澡去了。

大个子是新工人,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干啥的,反正澡堂子里都脱得光溜溜的,谁知道谁是干啥的,农民工和正式工都一个样。大个子想着,心里反倒自豪起来了,又动情地唱起了《妈妈的吻》。不过,这首歌唱罢,虽然工友们高兴地大喊再来一个,但他不想唱了。他突然间想起妈妈来了,眼泪慢慢地流出来,心里觉得异常地难受,站在淋浴喷头下,泪水顺着热水流淌。他用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安发现了,走过来问道:“大个子,你他妈的怎么了?刚才还唱得屁颠屁颠的,这会子咋了,哭啥呢?害怕下井了?”

大个子趴在光滑的瓷砖上,哭得直不起腰来,师傅看他那样子,嘴里嘟囔着:“看你那熊样,才干了一天活就哭哭啼啼的,以后有你小子流泪的时候。”

晚上回到宿舍,老安问他原因,他才一五一十地给师傅学了一遍。老安终于明白了,关切地看着他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分析了一下,案件和你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啊,把你吓得跑出来,你最好还是写封信问问家里的情况,别让你母亲担心为好。”

和师傅交流后,大个子觉得心里平静了下来,他暂时也不敢给家里写信,打算先在矿上干着,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说。

晚上躺在床上,大个子胳膊和腿全都酸困得不行,尤其胳膊有种抬不起来的感觉。他问师傅这是什么原因,老安说:“才开始干出力活,大家都这样,井下的活也没有什么省力气的,不是铁家伙,就是原木等,等你过了肌肉关,慢慢就好了,别担心,早点睡觉。”

这个晚上,大个子也累了,算是睡了个安稳觉。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大个子已经习惯了打眼和放炮这个工作,做起来比较得心应手了。周末休息的时候,他才想起了开车的河南老王师傅,得去拜访一下,刚刚领了第一个月工资,得干点正经事。

看了老王师傅后,他又来到商店,买了点像样的礼品,想让河南老王师傅带着他再去看看人事科工作的老王弟弟,说不定以后会有求于人家的,毕竟人家是管人事的。

大个子提着两条延安烟和两瓶酒,还有副食点心和天鹅蛋,出了商店的大门,来到花坛边。他捧起香喷喷的点心,嘴里口水直流,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心想,我这辈子从小到大也没有痛痛快快地吃上几块点心和天鹅蛋,也没有孝敬过爸妈。这时,他嘴馋得不行,但他还是忍住了,干脆提着东西直接去河南师傅老王家,省得自己馋虫困扰,口水直流。

大个子死缠硬拉地让老王师傅带着他去了老王弟弟的家里,不过这一趟总算没有白去,老王的弟弟答应他,等他实习结束了,给他调个好工种,以后有转正机会了一定给他留一个名额。

大个子回来后别提多高兴了,回来的路上买了瓶二锅头。回到宿舍,他高兴地和师傅老安喝得滴酒不剩,临睡前还骄傲地给师傅说:“师傅,我大个子这辈子有吉星高照,想啥有啥,真的!”

“那就想个媳妇,想来一个。”老安躺那看着老婆的照片,挖苦了他一句。

大个子一个翻身坐起来,瞪着布满血丝的大眼,涨红着脸说:“师傅,你别说,我现在还不想媳妇,等我想的那一天,媳妇就会来到我身边的,不信咱俩打赌。你有媳妇好个啥?天天抱个照片看来看去的顶啥用?还不如我没有,也不去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师傅听罢,一骨碌坐起来,生气地指着大个子说:“你个浑小子,你想气死我?整天光想那些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想得美。”

大个子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不敢,气死我师傅了,师娘晚上睡觉想谁啊?”

老安把枕头扔了过来,砸在大个子的身上,大个子吐了下舌头,乖乖地把枕头双手递过去,然后钻进被窝,把头一蒙,准备睡觉。他在被窝里偷偷地笑了笑,也没敢笑出声,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老安喝酒了,犯了孩子脾气,气得直咬牙,过了一会儿平静了下来,想了想,自己人到中年了,和年轻人较什么真,讲什么道理。他干脆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想着远在老家的媳妇,心里像猫爪子抓的一样,怎么也睡不着。

等睡着了,老安又做了个春梦,醒来拿了卷卫生纸,垂头丧气地去厕所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大个子鼾声如雷,气得老安干脆拿起他的臭袜子放在他的嘴上,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拿起桌子上老婆的照片,看了又看,再也没有了睡意。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任来虎,1965年11月生,陕西富平刘集人。就职于陕西煤业黄陵矿业集团发电公司,陕西煤业化工集团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能源化工作协会员


第12期总第200期
2023年1月2日
ISSN:1671-749X
CN:61-1382/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