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空

文/刘万里

我要出门去吸氧，是的，每当我被纷繁芜杂的生活压榨的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我都想外出走走，想去那些能够给我阐释生命的本真，寻找创作的灵感，安放破碎心绪的地方，重拾一下再出发的勇气。

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每次遇到男人的“生理期”，我都会推开工作，默默地安排外出事宜，虽然报批的过程会艰难，但即便大费周折我也想无限接近目标，促成这样治愈心灵的诊疗早日成行，这是放空自己的必须过程，远比生活本身的意义更大。

当我踏上外出征程的那一刻，感到空气都是甜的，黄土是素净的，天是蓝格莹莹的天，水是清格凌凌的水，那一望无际的山川、河流、老村、炊烟、沟壑、荒原，那目之所及或干涸皲裂的，或枯黄嫩绿的，或带有游牧民族贵族的口音，或更往西部原住民呆萌可爱的朴实话语，都让我深深地为之眷恋并怡然自得。

这次又有了放空心灵的机会，举目望去，茫然不知所措，还是先去陕北吧！去这片土地，我会饿着肚子去，或者顶多补充点水分，就匆匆上路，我想饿着肚子去啜一口那香的怕怕的羊杂粉汤，咬一口那油子个念满嘴喷香的猪脑肉夹馍，我生怕多吃了家里大锅蒸的一个包子，而挤占了胃囊的一部分，让我心仪的其他美食没有了落脚的地方。

陕北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包括心灵深处惦记着的那些美食：羊肉、羊杂碎、果馅、抿夹、黑粉、碗托、河捞面……每次去陕北都是因为它们的加持诱惑下，让我跋山涉水辗转前行，到了那方土地大饱口腹之欲后，许久疲惫的灵魂，方才可以松弛下来，才能拉长顿展地躺平放松。

不出意外，我还是从绥德辗转到达了子洲，这次与以往不同，是拼出租车去的。来到县城马洲卫肉夹饼店，猪脑肉已经卖光了，只剩下肘子，好吧，来半斤肘子，再来一个饼、一份鸡蛋汤，有点意思，刚到就要喝滚蛋汤，哈哈……不过，这肉卤的真糯，真香，是想象中的那个味道！

太阳快要落山的子洲广场，石牌楼前的大秧歌已经震天动地的开演了，这里的陕北大秧歌不同于别处，虽然也属于健身秧歌的门类，但艺术性、观赏性却强了很多。子洲这块土地，是陕北大秧歌的发源地之一，那绸扇飞舞、纸伞流鳶的飘逸勃发，男子俊郎、女人柔媚的天地之合，响彻云霄的敲锣打鼓、唢呐声声，让我的思绪瞬间被点燃，被推向了顶点，哦，这是我无数次辗转来此的原因。

光站在广场上感受大秧歌几分钟，我就心满意足的不得了，这是沉寂生命的悄然唤醒，这是平凡生活的超燃时刻，这是深藏于陕北高原大地上的天外飞仙，因于她的神秘给予我巨大的能量，让我忘却了凡尘世俗的琐屑于纠结，让我瞬间感知到生命如夏花般绚烂。

“呜……哇……”这首唢呐曲牌名叫《黄土谣》，那抑扬顿挫的吹奏，那悠远惆怅的感觉，那忽而低沉萎靡忽而振奋强劲的旋律，那翻江倒海如潮水一波波强势袭来的征服感，将我的心绪瞬间拉到黄土高原的腹地，与这方山水的人们一同快乐着、癫狂着、享受着。

舞者们干练欢快的舞步、逼真到位的真情演绎、对大秧歌艺术的超然理解，让我在这黄天厚土的深处，找到了安放灵魂的福地和精神家园，我诚惶诚恐地观赏着，全神贯注地记录着，生怕漏掉了每一个精彩瞬间、每一声让我折服的调调，我虔诚地膜拜着她们的表演，欣赏着她们的一扭一摆、一笑一颦、一比一划，期望这样的艺术盛宴永不散场，一直舞动到天荒地老……

打卡完陕北，下一站，去兰州吧！去年造访兰州，是因为一碗牛肉面的冲动，一有想法，立马绝尘而往，吃了一碗磨沟沿店的牛肉面，然后打道回府！因之，好友说，你这碗面是世界上最贵的一碗面。是了，我就是这样，一旦心血来潮，只凭随意发挥，从不考虑囊中是否羞涩，先开干再说！

这一次大抵也是这样的心路历程。从子州转车到绥德站，在去往兰州的软卧上睡了一宿，次日清晨八时三分，就到了兰州西站。八时三十五分，我已经坐在七里河桥的马安军牛肉面总店，要了一份肉蛋双飞、辣子多、牛肉大份的毛细面条开搓起来，这牛肉面还得是兰州城里的最正宗，这跟水土一定有关系吧，这里的牛肉面就是一个字，好！想想都羡慕兰州人，见天价都能吃上如此美味的牛肉面，太幸福了！

说实话，我的基因里和灵魂深处一直有征服未知疆域的野心，我喜欢涉猎从没去过的地方留下我的足迹，吃罢牛肉面，我开始了跨越兰州半条城的徒步，背着越来越沉重的行囊，在炎炎烈日下，像信徒一样，从七里河桥步行到中山桥，在人潮汹涌的桥上驻足了一刻钟，感受这条穿越兰州城的黄河水之汹涌湍急。

这是中华民族的摇篮，是母亲河，如黄陵籍本土作家阿康笔下写的那样：此刻我唯有三叩九拜，唯有亲亲地叫一声妈妈，我爱你妈妈，我们都爱你，黄河妈妈！阿康的笔触总是撩动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他关于黄河母亲河的描写，让我热泪盈眶唏嘘不已。

站在中山桥上，极目远眺河对岸的白塔山，一片绿意、葱茏嫩绿，山与河形成的壮观景象，让我陶醉，远处河面上急速驶来一叶冲锋舟，驰骋在土黄如泥水的大河上，犹如天神下凡的邮差，带着上天的福祉乘风破浪，投递到了人间，我依靠在桥栏上，忘情地看着他们远去，任凭劲风将我整洁的头发吹的四散飘逸，感觉惬意极了。

第三站西宁。去西宁的安排纯属临时起意，在去兰州的火车上，住在对铺的老兄是西宁人，他身材健硕、声若洪钟、非常健谈，闲聊中他谈及西宁是夏都，发展很快，幸福指数高，我就动起了继续西进前往一探的心思。

往西的旅程，看到的山水，绿色渐渐褪去，代之以宽阔的大川、辽远的高山、焦黄的黄土和山上星星点点的绿草、幼树，每当看到这样的景象，我都会前倾在座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帧帧急速划过的苍凉画面，相较于东部、南国的绿，这是生命的底色，是我们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生命源泉，我们一定要把它建设的更好。

来到西宁，安顿好住处，就赶紧打车前往位于湟中区的塔尔寺。塔尔寺是藏传佛教宗喀巴大师的诞生地，也是藏传佛教的圣地。斜阳之下，塔尔寺金色的屋顶闪耀着信仰的光芒，徜徉其中，宛如走在了人间仙境之中，酥油花、堆绣、壁画、转经筒，随风飘动的经幡，随处可见的喇嘛僧侣，每日下午五点开讲的辩经道场，让我真正领略到了藏传佛学的神秘和魅力。

寻道于此，高原朝圣，因为信仰的力量，我没有窒息之感，当我踱步在塔尔寺母子连心的菩提树下，我被宗喀巴大师少年求学离家赴藏，此后再未与母亲相见的动人故事感动万分，这是信仰的力量，也是生活在藏区的人们为了信仰的一生所求。

寺庙里，那些翻越千山万水来此朝圣，历经数年寻求超度的人们不时从我身旁经过，他们虔诚的深情，熟练吃力的长头大礼，让我默默驻足观看了许久……

关于西宁的记忆，还有天下闻名的坑锅、手抓、炒面片，那是我需要打卡的兴趣点所在。回城时，我选择了在新千夜市下车探店，一个人吃不了坑锅，况且此时正在减肥，只能要个羊腱子、甜胚子、小份炒面片，这取自于羊跟腱部位的腱子肉吃起来着实鲜嫩，很有嚼劲，再配个红枣茶，足以让我好好朵颐一番。

我对一个地方的记忆，一定是关于美食的回忆，因为它最能唤醒我大脑皮层的记忆神经。所以，面对刚装了一大碗荞面搓搓的胃，再塞入羊腱子之类的硬饭，也必须吃的心安理得，没有丝毫顾忌，否则，回家了，西宁的记忆里关于羊肉的空白页，那可是追悔莫及的事情喽！

从西宁回西安的车票，等到我订票时已经售罄了，只能曲线回陕，一截一截往前挪吧，先到天水，再回西安。

返回西安时，下午两点，突然萌生了再去庆阳的想法，那就走，赶快！

庆阳是革命老区，是西部驰名的能源化工基地，也是岐黄故里、剪纸之乡、荷包之乡、皮影之乡。这位于陇东的庆阳市紧邻陕西，下辖的宁县、正宁县与黄陵连畔种地。很多年前我曾经去过一次，再次前往，这里已经到处洋溢着现代化的气息，我入住的酒店位于西峰区，离庆阳市政府不远，附近的东方丽晶茂是一座商业大楼，人流如织，人潮涌动，络绎不绝。

庆阳的清汤羊肉、手抓羊肉、搓搓、饸饹面，是这里的特色。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我来到北部商城附近的寿星乐羊肉馆专程品尝了一下，果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羊肉和宁夏滩羊肉、陕北羊肉、西宁羊肉一样，各有特色、肉烂汤香、脍炙人口。

这里的羊肉入口即化，吃完后浑身都是酸酸爽爽的感觉。庆阳人对香、麻、辣调料的熟练使用，使得这清汤羊肉具备了热性滋补的功效，和关中的水盆一样，这里的羊肉也是肉切二两四、可放羊血、羊杂、羊肝，在碗装的熟羊肉里浇入高汤，反复用汤头入味，最后再倒入昼夜不间断熬制的沸汤，再加入葱花、香菜端上桌来。

吃完羊肉，也到了结束本次长途奔袭畅游大西北之旅的时间了。这次出行，去了我心心念念的陕北，欣赏了舞动陕北高原的大秧歌；去兰州吃了那一碗虽然昂贵，但很值得再去吃的马安军牛肉面；首度远涉青海高原首府西宁，观瞻了藏传佛教的圣地塔尔寺，给心灵安排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放空；返回省城西安，意犹未尽，又挥师庆阳，感受了同是革命老区人民的纯朴和大气，说是奔着清汤羊肉去，也是对这片土地仰慕的痴烈已久，这次得以圆梦，实属三生有幸。

放空之旅总是简短，因于职场江湖的召唤和负累，不能连绵，但在漫漫的生命长河中，这行走山川的七日赋闲确属不易。

这一次，有感触有收获，有新奇有惊艳，忘不了子洲广场领取反诈纪念品水杯时抢不过老妇人之囧态，忘不了塔尔寺路况不熟被引导大姐训斥了一通之尴尬，忘不了在茫茫人海中自己原有的职业优越感几乎到了负值。

所以，放空的意义很大，起码让我知道自己的定位，让我知道自己只是来自于群众中的一棵草木、一块平石、一片树叶。

放空是接近生活的最好方式，只有贴近走入百姓中间，与他们交谈，共担他们的喜乐忧愁，分享他们的安澜岁月，而不是坐而论道惶惶然戚戚然地脱离他们。

西安站到黄陵南站的动车出发了，夜色的幕帐逐渐在天际徐徐拉开，空气里开始多了几分凉意，那渐渐远去的山峦、丘陵、河谷仿佛在向我致意道别，是的，收队吧，下次再来！

（作者简介：刘万里  黄陵县人，供职于司法系统，黄陵县作家协会理事，延安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随笔、散文在杂志、报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