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亲戚

文/王金启

几年前过年期间，我回到故乡，去看望村里一位老奶奶。我们在闲谈之中，说到了走亲戚。老奶奶对我说：“亲戚，就要常来常往，经常走动。你不来，我不往，慢慢亲戚就不走动了，也就不亲了。”老奶奶的这段话，在我心里盘旋了很久，我们现在走亲戚的时间越来越少，好多亲戚到我们下一代，基本上就不来往了。由于时代的发展，社会的变迁，大多数亲戚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匆匆相聚，匆匆别离。好像互相都很忙，而且目前社会压力大，大家最在意的是到哪里去挣钱，亲戚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到了我们下一代，他们成长的过程，和亲戚很少见面，因此也不来往，亲戚也就显得不亲了。随着亲戚之间感情越来越淡，也就慢慢不来往了。老奶奶的话语就像预言一般，预测了走亲戚的未来走向。但在我的记忆里，走亲戚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年到头，如果没有走几回亲戚，生活就像河流缺少了浪花，大地缺少了河流一样，心里感觉就像寒冬季节在沙漠里行走，缺少温暖和关爱。走亲戚就是传递关爱，我将温暖带给亲戚，亲戚又把温暖带给我，互相吸取力量，互相珍惜感情，互相享受亲情的快乐。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喜欢走亲戚，也忘不了走亲戚的那些经历。每当想起走亲戚，我彷佛又回到了童年，满心满脑子里涌现的都是关于走亲戚的回忆。

小时候，我最爱去的亲戚家是我姥姥家。我总共有六个舅舅，我最喜爱的是四舅和五舅。我最小的时候，每次去姥姥家走亲戚，都是四舅家招待。我的表姐表哥和两个表妹，加起来有二十多口子，相聚在一起，非常热闹。有几年时间，我姥姥住在我家，每次姥姥从我家带着我去舅舅家，都是受到热情的欢迎和盛情的款待。从我们家王楼村到舅舅家房双庙村共有八里路。中间要经过李花园村后边，穿越陈店集村，跨过一条小河，再经过赵庄，从赵庄到放双面大约有二里路，经过房双庙东头一直到西头，我几个舅舅家就住在房双庙村西头。房双庙本来就是一个大村庄，光我几个舅舅家就占据了房双庙西头很大一片地方。每次到舅舅家，从东头到西头，只要是碰见姥姥的人，总是热情地打招呼，一边对姥姥问寒问暖，一边就是夸我长得高了，长得真快。到了舅舅家里，几个妗子更是热情有加，拿出最好的礼物招待姥姥和我。我一般都是把好吃的装满两个口袋，然后跟着两个表妹跑出去玩，有时候也到五舅的后院子里去玩。在五舅的后院子里，有一片空地，里面长满了杂草，也开着几种自己生长的花。我最喜欢的不是院子，不是花草，而是有一棵大约三间房子那么大的紫藤花树。那棵树在春天的时候，开满了一簇簇一串串的紫藤花，非常漂亮。舅舅一般都要给姥姥送来很多紫藤花，姥姥给我蒸着吃、炸着吃，吃上好几顿。我常常和表妹在紫藤的枝条上爬来爬去，就像荡秋千。有时候我们在紫藤树那里捉迷藏，感觉那棵紫藤树就是一个神秘的乐园，带给我们无穷的快乐。四舅和五舅家不仅有石榴树，而且还有一片柿子树林。只要是舅舅家有的东西，我想要什么，那是不达到目的绝不罢休。舅舅和妗子们都把我当成宝贝疙瘩，一大群表哥表姐个个都让着我。两个表妹特别懂事，把我们几个小孩一人一个的鸡蛋也舍不得吃，都留给我。有时候我不要，两个表妹总是千方百计给我藏起来，最后还是留给我吃。

每次走亲戚，大人们围坐在一起，几乎坐满了四舅家的堂屋，大家热热闹闹喜笑颜开地谈论着家长里短，分享着生活的轶事和人生经验。那时候的农村虽然物质不丰富，但民风淳朴，互相尊老爱幼，尊卑有别，互敬互爱，简单而且纯真。苦是真实的苦，笑是真实的笑。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气四溢。有自家养的土鸡和鸡蛋，有刚从地里采摘的新鲜蔬菜，也有四妗子自己炸的麻叶和红薯糖，还有那时候一年到头很少能够吃上的猪肉，只要是几个舅舅家有的，都会拿出来，在一起吃。每一道菜都饱含着浓浓的亲情和家的味道。我最喜欢的是几个妗子在一起合作，有择菜的，有剁馅的，有擀皮的，有捣蒜的，有调菜的，大家一边干着活，一边说着笑着，其乐融融，情深意长，互相没有一点隔阂，有的只是互相关爱。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几个舅舅对姥姥特别尊敬，也特别疼我，轮番给姥姥和我夹菜，温馨的氛围弥漫了整个房子，舅舅家的院子内外洋溢着欢乐的笑声。
　　 去舅舅家走亲戚，我忘不了舅舅和妗子给我的疼爱，忘不了表哥表姐对我的呵护，忘不了两个表妹对我的珍惜，忘不了舅舅和妗子给我摘石榴、够柿子的情景，还有很多很多疼我爱我的往事，都让我刻骨铭心，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小时候，去舅舅家走亲戚，带给我了无穷的乐趣，我一生感觉那才是最温暖的家庭气氛，那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我们村距离我舅舅家是八里路，距离我舅奶奶家是四里路，距离姥姥的娘家也是八里路，距离我姑姑（我们老家称作嫲嫲）家最远，有二十多里路。那时候去我姑姑家走一次亲戚，真的是觉得太远了。记得有一年下大雪，我家是父亲、母亲和我，我大伯家是我大伯、我堂弟和我大妈（我们老家称作大娘）一共六个人去我姑姑家。两家人在村里借来一辆架子车，去的时候雪还不太大，我们小孩子跟着跑，跑不动了再上架子车。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小雪粒在风中朝脸上打着，衣服上落了一层雪，好不容易走到了姑姑家。在姑姑家匆匆忙忙吃了一顿饭，然后两家人一辆架子车往回走。我大伯拉一段，我父亲拉一段。雪已经下得有三四寸厚了，我们那时候小，坐在架子车上。我父亲使劲地拉着，大伯在后边推着，走上一段之后，父亲和大伯互换了一下，大伯开始拉，父亲在后边推。现在的人们可能不熟悉架子车，架子车就是用几块木板拼凑的农村拉庄稼的简易运输工具，两个轮子由于没有润滑油，不好好转动，加上碾在雪地上打滑，往前走一步都很吃力。天气又冷，雪又下的大，父亲和大伯在雪地里都成了雪人。那二十多里路，坎坷不平，又有沟壕，那时候根本没有水泥路，全部是土路，刚下的雪，泥泞难走。就是空手，都不容易，更何况拉着一个沉重的架子车，而且车上还坐着几个人。后来母亲坚决不坐车了，帮忙一起推着。再后来大妈也不坐车了，四个大人拉着两个小孩，二十多里路的来回，竟然从天一明就走，除了在姑姑家吃饭时间之外，一直走到天黑了很久，才回到家。那一次走亲戚，是我终生难忘的一次。我的姑姑一直对我大伯和父亲和我叔叔很好，大伯、父亲和叔叔一直对姑姑非常尊敬。只要条件允许，父亲每次回老家探亲，总是要去姑姑家走亲戚。

　　 在姑姑八十五岁的时候，姑姑一个人还从他家一路步行来到我们村里，看看我大伯家，看看我家。那时候我姑姑家的表哥和表弟都早已有了汽车，可是我姑姑偏偏不坐车，就要一个人走过来，回到我们村里看一看。那时候很多老人都去世了。姑姑也听不见，但她内心一直牵挂着自己的娘家人，已经那么大的年纪，还要步行走回来，走亲戚。二十多里的路，年轻人走个来回，都累得很，更何况我的姑姑那时候都八十五了。那天我和爱人热情招待她吃完饭之后，在我和爱人的百般劝说之下，我才用电动三轮车把姑姑送回她家。后来我和爱人每年过年的时候都去看望姑姑一家。姑姑一直活到一百零五岁，姑父一直活到一百零一六岁，他们相继去世，去世的日子仅仅相隔了三天。所以有村里几位老人说，我姑姑姑父才是真正幸福的一对夫妻。
　　 走亲戚，本是一种传统习俗，更是一种互相关爱的情怀，是连接亲人之间心灵交往的桥梁。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生活多么忙碌，这份亲情永远都不会褪色，它会在我们的心中生根发芽，开出最美丽的花朵。让我们珍惜每一次走亲戚的时光，用真心去感受那份温暖，用爱去传承这份关爱与珍惜，让亲情的火焰永远燃烧，照亮我们人生前行的道路。
　　 随着时光的流逝，社会风俗生活内容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走亲戚这种传统的交流方式也悄然发生了变化。现在走亲戚早已经不再是单纯为了美食和玩耍，更多的是为了那份难以割舍的亲情，是一种情深意长的责任和牵挂。因为平日里大家都忙于工作和生活，相聚的时光变得越来越珍贵。虽然很多人在节假日，不怕路途遥远，放下繁忙的工作，依然会想方设法抽出时间，甚至千里迢迢去看望那些许久未见的亲戚，但是也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渐渐减少了走亲戚的次数。
　　 随着时代的发展，走亲戚的传统必定会有更多的变化，面临更多的挑战，但我依然相信：走亲戚的传统将会永远延续下去。因为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亲情始终是我们最坚实的依靠，也是我们最温暖的港湾。但愿每一次的走亲戚，都能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美好最温馨的回忆。

　　 虽然那次和老奶奶关于走亲戚的话题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老奶奶的话语依然如在耳边：“亲戚之间，就要经常走动，经常来往。你不来，我不往，亲戚之间的感情就淡了。走亲戚，就应该经常走动，互相关爱，互相珍惜，才会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