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 叹

文/吴康凯

男人一生之中要经历五个角色，是爷爷、是父亲、是丈夫、是儿子、是孙子。当一个男人接连发出三声哀叹时，想必这个男人正在遭受着某种沉重的打击，这种打击在摧垮一个男人精神的同时，也在剥夺着这个男人的健康，甚至是更多的东西……

中午时分，我正在医院病房里给躺在床上的父亲喂饭。父亲患了脑梗，大脑意识模糊。我用勺子把饭喂进父亲嘴里。可不一会，饭又顺着父亲的嘴角流淌出来。

“怎么办？”我跑到护士站去寻求帮助。护士告诉我，不要急着给病人喂饭，等到晚上看情况再定。我回到病房，坐在租来的架子床上，看着吊瓶里的液体顺着管子一滴一滴的流淌进父亲身体内。

“哎！”伴随着一声哀叹声，一名男子进入病房。他个头不高，身体肥胖，肤色黝黑，鹅蛋脸、鹰钩鼻，鼻梁上方架着一副黑色眼镜。他像一头老黄牛，每走一步，都会从鼻腔中喷涌出一股滚烫的气息。

他叫王星，今年42岁，糖尿病引起高血压并发症，陪他就诊的还有四位家属。“在医院不要乱跑，也不许吃甜食，配合医生治疗……”亲属们的句句叮嘱，让王星听着心烦意乱，不由得把头转向到我这边。

四目相对，两顾无言。“哎！哎！哎！”王星发出了三连叹，嘴里重复着：“完啦！完啦！完啦！”他用手在身上比划一阵后，无奈的摇摇头。

我想安慰王星，告诉他年轻人不要唉声叹气，好运气都会被带走。可是，我犹豫了，因为我跟他不熟悉，也体会不到他的难处。

夜晚的医院格外安静，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辣条，坐在凳子上吃着。辣条的气味吸引来了王星，他站在我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这是王星第一次与我交谈。“你敢吃辣条不？”我问王星。“有啥不敢吃。”王星回答。他快速地伸手从袋子里抽出4根辣条塞进嘴里。

王星告诉我，他原本家境富裕，衣食无忧。坐拥两处房产，一处是村子里的四合院，一处是县城购置的楼房。父亲被村里人称为“大能人”，会木匠手艺，而且还会给牲口看病。

父亲有着一个非常聪明的大脑，他抓住村民向外租地的时机，一口气承包了几十亩耕地，养了上百只羊。每次赶羊回圈时，父亲会铆足全身力气，奋力地甩出三鞭子。鞭子划在空中，发出脆弱的响声，响声会惊动邻居。“瞧，地主家的羊吃饱了，肚子圆嘟嘟，肯定能卖个好价钱。”邻居们凑在一起开着玩笑，玩笑中带有一丝嫉妒。

嫉妒归嫉妒，但是邻居们还是乐于主动靠近我们的。例如，村里不管发生什么大小事情，都会登门邀请父亲前去参加。例如，邻居张拐子把我拦在村头，拽着我的胳膊，铁了心的要把自己的女子嫁给我。我直接拒绝了张拐子，这让张拐子颜面扫地。他跟在我身后，问我为何拒绝这门婚事？我告诉他，我很害怕他。“小时候我和你女子打过架，你上前就给我一巴掌。”我对着张拐子说。“哎！你还记着小时候的事情。你扇叔一巴掌解个气。”张拐子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我的手向着他的脸打去。我挣脱开，胆怯的收回手，小声说道：“我下不去手。”听到这话，张拐子急了，自己赶忙扇了自己一巴掌。“行了吧，我的好女婿。”张拐子说。我说：“行啦！我的瓜岳父。”

我信守承诺的迎娶了张拐子的女子，张拐子也喜笑颜开的把女子送进了我们王家大门。结婚当天，张拐子喝得酩酊大醉，离席时，他喊着要去我家羊圈瞅瞅。我把张拐子搀扶着来到羊圈，羊受到惊吓“咩咩”的叫得不停。“长得好肥，好好好。”张拐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叫过张拐子最多十次岳父，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我知道张拐子把自己的女子嫁给我的原因，因为他很多次对我说，他养的羊永远比不过我父亲养的羊，要么病死、要么瘦如柴干，血本无归。奇怪的是，自从我们两家结亲后，张拐子家的羊是越养越好，钱赚得钵满盆满，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而我家的羊日渐稀少，直到关圈不养。

我见过父亲脆弱的一面，他拿着鞭子，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空荡荡的羊圈，一边流泪，一边自责。我想父亲到现在都没能想到张拐子为啥会把自己的女子嫁给我，而且一分彩礼都不要。至于其中的秘密只有我这个败家子知道。

三年后，我和张拐子的女子离婚啦！也就是这次离婚，让我丢掉了一半家产和存款。

人是最难被满足的，可一旦得到满足，对方会把你当成一堆垃圾，毫不留情的被扔掉，而且在扔掉的同时，还不忘给你吐几口唾沫，恶心你一番。

“离就离吧！还满世界的告诉别人，我花心，我肾功能不行。”王星的讲述，让我想到了作者余华的代表作《活着》，而王星就像徐福贵一样肆无忌惮地活着。

“其实，我还娶了一个媳妇，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已经上初中，学习成绩很优秀。”王星说。

我问王星，是怎么患上的糖尿病？王星说是亲妹妹给害的。我不解，疑惑的看着王星。

2022年夏季，王星和妻子在县城的公园旁边摆了一个烧烤摊，生意出奇的好。得知消息后，在果汁厂上班的妹子就打来电话，说是厂里摊派任务，让每个员工卖两车果啤和两车酸梅汤，完不了任务就要被解雇。

“打断骨头连着筋，谁让是亲人呢。”王星说，他的妹妹拉来货时，走时给他留了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把他推向了万劫不复。

“哎！三个月里我一杯水都没喝过，全靠果啤和酸梅汤解渴。直到我被医院诊断出糖尿病。我这辈子完啦！”王星垂头丧气的说。

我问王星摆烧烤摊赚了多少钱？王星说：“赚了三万块钱。”我竖起大拇指夸赞王星有本事，而王星则大骂起自己的妹妹。

秋季的到来，冲淡了烧烤摊的人气。王星的妹妹跑来让他结账，考虑到妹妹不容易，在结算完账后，王星又多给了妹妹5000元。妹妹不知足，当场就翻脸，把王星大骂一顿。临走时，她还放话说，家产一半是她的。王星的妻子气得大哭，闹着要离婚。王星为了不伤害亲人，上前劝说妹妹，并将一张医院诊断证明递给妹妹。

“得了病好，早早一死就解脱啦！下辈子投胎做个畜生。”妹妹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王星跌坐在门前。

“哎！幸福是他人的，痛苦是自己的，下辈子我不做人啦！”

王星说，人只有在生一场大病的时候，才能找到一些答案或懂得一些道理。

我问王星懂得了哪些道理？王星说：“人一定要先学会爱自己，再学会爱他人。在病魔面前，只有健康最重要。”

十天时间一晃而过，我正在给父亲收拾东西，准备办理出院手续。王星得知我们要出院，坐在床上发呆。当我和父亲离开病房的那一刻，王星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紧跟在我们身后，想要送我们离开。

我安慰王星要相信医学，一定能早日康复。也希望他能重拾信心，活好自己的下半生。

“哎！当前，自己活着才最重要。”王星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这一走，病房就剩下王星一个人，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遇。（作者简介：吴康凯，就职于陕煤澄合矿业西卓煤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