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沟
任来虎
编者导读:在铜川解放的对敌军事斗争中,许天洁的名字赫然醒目。他领导的富同游击队,广泛活跃于铜川西起耀县,北到宜君白水,东到富平的广大区域,是铜川地区现代军事斗争史上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为铜川的解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这是铜川党史上的记载。许天洁文学形象的塑造,估计在铜川尚无前例。任先生的大作虽然只是一个片段,只是一个粗线条的勾勒,但必须承认任先生为铜川现代革命史的文学表现开了个好头。为陕西省能化作协有这样的开拓者点赞。
一
关中盆地与黄土高原交接地带,有一座因煤而兴的城市人称煤城。煤城的中部,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大沟,向里通往逶迤的大山深处,向外与穿城而过的漆水河相连,煤城的人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把这道深沟称作“狼沟”,而常年居住在此的人,在外人看来都是胆子比较大的人,距离沟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煤矿叫“狼沟煤矿”,井口矗立着一座高大的井架,上面有两个巨大的天轮昼夜不停地旋转着,乌金似的煤炭源源不断地从几百米的井下提升到地面上,然后装上火车运往内地,
一条小溪从狼沟里面流出,涓涓细流汇入涛涛的漆水河,小溪的尽头有一汪清泉,狼沟的人叫它“女儿泉”,泉水四周有高大的松树环绕,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爬到山卯的顶部,向北遥望,是连绵起伏的桥山山脉,云雾缭绕,蔚为壮观;向东望去,是沟壑纵横的频山,峪谷相间,梁卯交错。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狼沟增加了不少难民,大多来自河南和陕北,他们在狼沟腹地挖一孔窑洞就可安家。男人们白天到狼沟煤矿下井,女人们在家照看孩子,但是,让狼沟人非常头疼的事情不是缺衣少食,而是沟内狼群出没,不但祸害牲畜,而且伤害人类,让人们谈狼色变。
凌晨,只要听到妇女哭嚎,男人们敲锣呼喊,准是谁家孩子又被狼叼走了,命大的孩子,会被大人们救了回来,有的落下残疾,但更多叼走的孩子最后都没了踪影。
李保卫,人称陕北老李,一家人住在狼沟靠近树林的一处窑洞里,婆姨早晨醒来,迷迷糊糊地伸手一摸炕头,咋不见了孩子,坐起一看挡门的荆耙开了一道缝,“妈呀”一声后,慌忙惊呼:“老李,孩子不见了。”
老李吓出一身冷汗,提上裤子追了出去,手里举着洋瓷脸盆,用木棒敲的铛铛做响,一边追一边大声呼喊,惊得左邻右舍纷纷跑来,加入寻找孩子的队伍,此起彼伏的呼叫声打破了狼沟黎明前的宁静。
但当他们追到狼沟尽头时,眼前出现了几道分叉的沟口,随即分头寻找,直至天色大亮,也没有找到孩子的踪影。老李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小溪边,洋瓷脸盆随手扔进水里,独自叹息抹泪,婆姨踉踉跄跄地跑来,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两口子只有抱头痛哭。
岁月一晃两年过去了,陕北老李当上了狼沟煤矿的护矿队长,常常肩扛一杆双管猎枪进沟打狼,然后售卖狼皮,久而久之,野狼袭击狼沟居民的事情才慢慢地减少了。
随着时局的变化,狼沟不断有新的居民到来。麦迎春,河南人,年龄三十多岁,从小随父学医,他本可以在黄河岸边的麦家庄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到了一九四二年的夏天,日本鬼子逼近中原,麦迎春无奈,只得偷偷地埋好金银财宝,然后携带家眷,踏上了背井离乡的逃难生涯。
他一路忍饥挨饿,进入陕西后,沿着渭河一路向西行走,在一个骄阳似火的中午,终于扒上了开往煤城的火车。抬头看看头顶火辣辣的太阳,帮老婆打开一把黑色的雨伞,让娘俩坐在荫处,自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坐在脏兮兮的车厢底部,撩起衣襟擦擦满脸的汗水,耳听着车轮碾压铁轨“咣当咣当”的声音,慢慢地闭上眼睛,昏沉沉地进入了久违的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麦迎春睡醒了,站在车厢的中部,浑身汗流浃背,手搭凉棚向远方望去,身后的关中平原渐渐地远去,北方高耸的大山赫然出现在眼前,他听叔父书信中说过,只要火车进了山,就距离煤城不远了。
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回想着一路从河南逃到陕西的经历,想着沿途饿死的乡党,以及那些枯瘦如柴,奄奄一息的逃难者,回想着孩子们无助乞求的眼神,一幅幅揪心的情景在脑子里堆积,泪水渐渐地涌出眼眶,心口开始怦怦直跳。
他是幸运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铺盖上昏昏欲睡,怀里紧紧抱着儿子的媳妇,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坐在油布裹着的棉被上,拿出旱烟袋,低头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咳咳咳”媳妇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媳妇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生气地说:“孩子在睡觉,就这么大个地方,本来煤灰把人呛的难受,你还不停地抽烟,咳咳咳。”
麦迎春没有说话,咽了口唾沫,“铛铛”地磕掉烟灰,刚想站起来伸伸懒腰,“呜…呜…”一声汽笛长鸣过后,火车喷着白色的蒸汽驰入煤城车站。
麦迎春随着逃难的人群出了车站,血红地夕阳挂在对面的山头上,他端着洋瓷缸子去附近的店铺讨了一杯凉白开,看着儿子喝饱,又让媳妇喝了几口,自己才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完凉开水,擦擦嘴巴,抬头看看天色渐晚,急忙挑起行李,带着媳妇孩子,向狼沟煤矿的方向走去。
跨过河流,走到距离狼沟煤矿不远的地方,看到沟口有吃饭的招牌,走近一看是“老夏羊肉泡馍馆”,一股肉香随风飘来,肚子早已经饥肠辘辘了,太阳已经日落西山,麦迎春摸摸兜,带着媳妇与孩子走了进去。
“客官请进,要吃泡馍还是水盆?小二、上茶。”一位个子不高,但身体敦实的中年人说着话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蓬头垢面,满身煤灰的一家人,又关切地问了一句:“兄弟,你们是不是逃难过来的啊?”
“是的,从河南来的,到狼沟煤矿投靠亲友的。”麦迎春说完,老板安排小二倒水,让他们先洗把脸,再说吃饭的事情。
过了一会,老板端出两碗水盆羊肉说:“你们吃饱,回头有钱了再给我结账吧,今天可以不用付钱,吃饱为原则,你看孩子饿的,唉。”说完,伸手递过来几片热乎乎的锅盔镆。
麦迎春非常感激老板的盛情,吃过水盆羊肉走出饭店后,外面天色已晚,四周渐渐地被黑暗笼罩,对面厚重的大山黑魆魆地南北延伸而去,河道里不断地传来哗哗地流水声。
麦迎春觉得寻找叔父时间太晚,只好返身进饭店,望着热情善良的老板询问道:“老哥啊,您看我逃荒到这里,天色已晚,寻找叔父也不方便了,您能帮我们先凑合住一晚上吗?”
老板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食客,就疑惑地问道:“你会什么手艺吗?看你也不像是下苦的人。”
“老哥您贵姓?我是中医郎中,会针灸、拔罐、把脉、开中药方子,西医也多少懂一点。”
老板听完高兴地大腿一拍说:“那好啊,我们狼沟就缺你这样的人,大人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实在愁人。我姓夏,叫夏进财,是狼沟的常住居民,那你今晚就在我这凑合一晚上吧,等明天我把沟里不住的土窑收拾一下,帮你把家安顿下来,看行不?”
“中中中,那太好了,真是出门碰见贵人,多谢老哥哥关照啊,这个地方为啥叫狼沟啊?”麦迎春疑惑地问了一句。
夏进财笑笑说:“我们这条大沟直通外面的大山,自古狼多,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都把这条沟叫作狼沟。”(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任来虎,陕西能化作协会员,曾任陕煤黄陵矿业集团发电公司副经理。出版长篇小说《走出黄土地》、《天空飘走一朵云》,各大报刊发表散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