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崛起必然有地域内在的因素，历史的选择，特殊的事件，体制的演变，新型产业的出现，强大的能源储备等，都可能在某一个时期，造就一座城市。每一座城市的诞生，也必然为这个城市的发展沉淀下无穷的底蕴，是带不走、用不完、挖掘不尽的潜力与文化，是这个城市逐渐辉煌的基石。

以煤而兴的鄂尔多斯新城——康巴什，和50年代国民经济发展时期的煤都陕西铜川、辽宁抚顺，钢都嘉峪关、四川攀枝花一样，不是按照传统“因市而城”的城市起源标准，这里本不具备成为城市的条件，正因为新中国建设需要大量的工业原料，成天上万的建设大军聚集到这里建设城市，繁衍生息，实现着各自的梦想，随之就变成了一座座城市。而有所不同的是鄂尔多斯康巴什新城的崛起是以强大的资金流建市，先有城，后有人，即所谓的鬼城。

            黑色森林造城

80年代，世界经济发生了新格局，由传统的产业革命转向全球经济大循环、大调整时代，改革开放催生的深圳、海南、珠海、随后的广西北海保税区等等，成为国人向往、世界关注和投资的热点，尤其是深圳，这个昔日小渔村成为了创业的沃土，经济总量超过内陆许多省市，孕育出了深圳速度、深圳模式。

世界经济圈经过工业革命、能源经济、资本运作的轮回后又回到了它源头，人们开始意识到资源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谁拥有了资源，谁就拥有了发展的资本，拥有了话语权，冷战之后的每场战争，无不是因为争夺资源因引起的。

21世纪我国经济进入到飞速发展时期，能源需求的压力唤醒了沉睡的内蒙古大草原，贮存地下巨大黑色森林喷发的能量，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状态，牧民们已经从传统的水草肥沃，遍地牛羊的农牧草原经济，演变成煤炭的开采。

崛起的速度之快，价值理念的再造，对草原文明的影响之大，是难以估量的。

           煤都的魅力

七月流火，从古城西安出发，穿越整个陕北黄土高原，车辆行驶在茫茫的毛乌素沙漠之中，打开车窗，瓦蓝色的天空上点缀着漂移翻滚的白云，来自遥远西伯利亚的凉风吹散了车内的燥热，让人心旷神怡。在世界级煤炭基地神华神东煤炭公司稍作休整后，我们继续驱车前进，天黑时分到了一座城市，本想擦肩而过，谁知由于路线不熟悉，车在城里转悠了两个多小时依然出不去，这座城市，有人说是东胜、有人叫鄂尔多斯，直到深夜街道已无可问路之人，一箱油即将耗尽，才终于出城上了高速。

后来才知道，鄂尔多斯和东胜是汉和蒙古族两个不同的叫法，实为一个城市，由于城市发展太快，道路在不断的扩修，再加上城里大部分都是外地来这里淘金的生意人，所以，每个人对这座城市都是一知半解。

这是我与这个正在崛起的草原城市的第一次邂逅，时间是2008年夏天。

2009年，还是七八月份，我在结束了神东煤炭公司的一次采访之后，直奔位于鄂尔多斯管辖之内的纳林庙二矿，因为那里有我认识的队伍在承包矿井生产，而承包生产的是一家很有知名度的央企，而煤矿是当地民营企业，央企给民营企业打工做乙方，在5年前还是新鲜事。

这次去纳林庙二矿开车的司机是当地人，让我才真正领略鄂尔多斯这座“新煤都”的魅力。

进入内蒙界，晚霞刚刚散尽，夜幕还未降临，一条迤逦的柏油路向北而去，从两边停靠的大型修路设备上可以看出，这条连接草原深处的马路还没有竣工，路上很难见到一辆车，而道路两旁设计别致的太阳能和风能发电路灯，已经亮起来了，像两条灯带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一个多小时后，汽车经过一个正在建设的城市，密集的塔吊在余晖下显得宁静而壮观，好一幅草原崛起的工业大画面。司机师傅说，这就是外界传说，可以同香港媲美的鄂尔多斯新区----康巴什新城，距离鄂尔多斯20公里。

当夜，我们下榻的宾馆位于市中心。第二天一出门就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的富有和气派，文明与和谐。宽阔的路旁两旁没有停车线，所有的停车位都在道沿上，线条划的非常整齐，司机说在这里停车压线都要被罚款，如果违章驾驶拘留15天更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大略扫视了一圈，入目所见，几乎全是50万元以上的高档名车，世界各国的名车在鄂尔多斯的街面上都能找到，这座城市，仅仅“轮子上”的财富就让人咂舌。

朋友说，这几年牧民发财了，而老牧民不愿进城，虽然有钱，还住在牧区，一是照看牛羊方便，二是游牧民自由惯了，哪里有水草哪里就是家。而他们的子女却不愿过这种漂流的生活，特别是上学、就医都不方便，他们渴望从世代游牧的生活中走出来，过上和城市人一样稳定文明的现代生活。所以，年轻人开着名车，在城里买了房子，将他们父辈创造的财富，源源不断的输往这座城市。另一类是靠煤矿发财起家的煤老板，他们在这座城市尽情挥霍他们所拥有的财富，在鄂尔多斯没有穷人，没有贫富悬殊，都在一个富有公平的起跑线上。为这座城市的繁荣聚集了能量。

刘某原在北京一家企业工作，偶然的一次机会到这里开煤矿，几年之后发了大财，本想在北京投资些项目，但一回到北京，同学朋友之间就议论起来，“成煤老板了，老婆换了吧？”“煤矿危险，要注意身体和安全啊”之类的话层出不穷，尖刻的言辞让刘某一气之下，断了回北京投资的念头，在当地盖起了酒店，发展餐饮事业。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朋友为了表示好客、热情，拿起菜单报了好多稀有的地方特色菜，这时，服务员突然插话了：“你们几个人已经够吃了，再点的多就是浪费”。这已经是5年前的事情了。当今年以来其他地方还在依靠行政的力量推行“光盘行动”时，“光盘行动”在鄂尔多斯已经成为了一种意识。

鄂尔多斯的文明程度、人的素质更多的还体现在行为上。朋友说他的同事在这里办煤矿，将整卷的高压线分别运输到不同的地段，分阶段架设，总长度21公里。而供电所突然接到电话要停电检修一个星期。沿线架设的许多设备需要电给动力来完成，没电自然干不成了。朋友找到供电所所长商讨21公里铝线运到目的地的安全问题。所长拍着胸脯说：“在我们鄂尔多斯地盘上请你放心，你的东西不会丢失的，就是放一年丢失一卷铝线我给你赔10卷”。

这就是鄂尔多斯，一座以煤而快速崛起的新型草原工业城市。

          奇迹般崛起

2011年4月，鄂尔多斯国际煤炭博览会在鄂尔多斯康巴什新城举行，我有幸代表陕西煤业化工集团以陕西煤炭建设公司为主体，承办参加了这次博览会，第一次深入到这座外界传说的沸沸扬扬的“鬼城”康巴什。

宽敞的街道，高楼成群，成片的宽敞办公室场所和活动绿地，富有蒙古文化特色的城市雕塑透露出彪悍与壮实。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一座相当漂亮和现代化的城市新区。然而走在街上，我却很少能看到市民，只有交警和零零散散的环卫工。

设计展厅的张悦经理向我抱怨说：“布展的一切材料都得从900公里外的西安运来，这里没有，到20公里外的东胜采购，价格高的简直接受不了，住宿、吃饭也得去东胜……”，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我深以为然。

此次的博览会地址在新落成2年的会展中心举行，接待我们的鄂尔多斯市煤炭局领导，向我们详细介绍了康巴什过去与现在。这片在2004年还是一片荒漠的土地，在定位为鄂尔多斯市的政治、文化、金融、科研教育中心和汽车制造业基地后，随着鄂尔多斯市政府驻地的迁入，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造城运动”。仅用了8年时间，就建成了一座高规格的具有相当规模的现代化城市。

我感叹于这足以媲美“深圳速度”的发展速度，同时一个个疑团也在脑子里浮现，这个城市是如何以这么快的速度建起来的？尤其是资金的趋向、规划设计、手续的审批等等……

现场的一位工作人员这样解释：在我们这个地方，规划设计很简单，荒无人烟，你想咋规划就咋规划，没有那些人为的障碍，在审批的手续上，除少数民族省份享受国家许多优惠政策外，康巴什是举鄂尔多斯全市之力建设的，完全是政府行为，能不快吗？在资金方便除政府投资外，可以说许多财团看好这里的发展前景，民间资金占去了城市建设的重要份额。据不完全统计，鄂尔多斯有100多个地下钱庄参与新城建设，它们是康巴什建设的重要资金保证，虽然外界说我们是鬼城，连美国《时代》周刊也这么说，说没有比这个问题更让众多经济学家、投资者和银行家们夜不能寐的了。可他们说他们的，城市的楼房还不是一栋栋在建吗？因为投资到这里有回报啊！在这里创业能发财。

这话当真不假。

给我们此次参展供花的老板是一个20来岁刚出头的关中小伙，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毕业学的是畜牧专业。小伙子说，他是大专，这样专业就业面很窄，找了一年多也没有找到工作，结果谈了个四川的女朋友，她父亲在离康巴什不远的一个工地上当包工头，所以就来到这里来发展，建了两个大棚花房，四年下来除了一辆新买的丰田越野车外，手里还有流动资金200多万元。

这是2011年4月在康巴什的见闻。

         狂热的代价

此时2008年的金融危机已经过去了3年多，那场“风暴”没有对这个新兴城市的建设带来多大影响，地下钱庄庞大的资金流依旧支撑着这座城市不断向外扩展。

就在同年的9月份，一个陕北从事煤炭生意的朋友路过铜川，向我表露了他的担心。他说这几年参与个人融资，越陷越深。把多年的积蓄还有亲戚朋友的积蓄一共4000多万元都投到康巴什城里去了，集资的老板据说有12亿的流动资金，现在是每周都要开会，一开会就吵架，要不退款、要不就降息、停息。这4000万里他自己只占很少一部分，大头都是亲戚朋友的，现在是风声鹤唳，连觉都睡不安稳，这次回去得尽快把资金撤出来，看来通过这个渠道发财风险太大。

朋友还向我透露，榆林许多煤炭企业的领导也参与进去了，利用关系一分利息从银行贷出来，三分利息放出去。

从朋友的话中，我意识到康巴什建设的资金不仅仅限于当地人预计的鄂尔多斯100多家地下钱庄，已经辐射到周边的陕西榆林等地，不仅涉及到煤老板、财团，而且已经遍及工薪阶层、国有企业的领导、小商小贩、甚至挖煤的农民协议工等。

与朋友的这次谈话过后不久，鄂尔多斯、陕西榆林就不断爆出民间集资资金链断裂的新闻，尤其是去年煤炭市场动荡，煤炭价格持续下跌后，媒体开始从不同角度对这一地区民间集资现象进行披露，所有的关注者在这轰炸式的媒体报道中都感受到鄂尔多斯民间集资出大问题了。今年3月，记者再次前往榆林，想了解一下民间集资的新情况，当地人三缄其口，当地的媒体的朋友说，最近一个“房姐”已经把政府搞得焦头烂额，那集资的水更深，不仅涉及到政策和国家金融体制的问题，还涉及到个人隐私和地方经济发展的问题，实在太敏感了！不建议我再进行采访。

不过记者在闲谈中无意发现，凡是话题转到集资上，每一笔资金链的断裂都与煤炭市场的下跌有关联，每一项集资流的去向都和康巴什的房地产联系紧密。在陕北我又碰到了上次在铜川交谈的那位朋友，又接上了上次的话题，他说多亏他意识的早，4000万元本金收回了2000万元，没有血本无归已经算不错了，剩下的只能慢慢还，现在他手里还有康巴什抵帐的两套房子，价格远远超出当地平均房价，不仅无法出售，还要缴纳物业费。

         美好的愿望

一位知情人说，榆林的某国有企业人均200万元套入到集资圈，他预计仅神木县就有300亿元的非法资金流向康巴什，煤炭市场的突然变化，资金链的断裂，出现了很多非正常事件，媒体已经多次曝光，为了稳定，最近地方政府开始统计个人所陷入资金的数量，不知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而鄂尔多斯官方信息反映，康巴什新区建设虽受煤炭价格和全球经济下滑的影响，但鄂尔多斯的能源经济有足够的能力支撑起这座正在建设的新城。

官方的消息被在康巴什做煤炭生意的张女士所证实。她说虽然外界传资金链的断裂，导致这座城市真正成了鬼城，但康巴什的房价并没有降，所有的商铺、门面房都卖出去了，真正赔钱的是在康巴什租门面房做生意的外地人。原因是康巴什城市发展还没有达到预计的规模，城市功能还没有真正发挥出来，像我知道的煤城铜川新区建设，曾经也是这样子，走在大街上很难见到一个人，出租车都很难搭上，铜川新区经过20多年的建设才达到现在的水平，这里短短几年时间，形成这么大的规模，难道不是奇迹吗？！

文/图 王成祥 何怀东

2018-08-30